旧校舍如同一个溃烂的疮疤,牢牢吸附在黄泉中学的边缘。越是靠近,那股混合着绝望、怨恨与陈腐木料的气味就越是浓烈,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铁丝围栏上挂满了锈迹和扭曲的藤蔓,入口处那把巨大的锈锁在昏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暗红。
“联系中断了。”谢临川尝试用空间异能进行短距通讯,但波动如同泥牛入海,“这里的怨念场太强,形成了天然干扰。”
虞千秋站在队伍最前方,轮回珠在识海中缓缓旋转,清辉流转,将试图侵蚀而来的负面情绪隔绝在外。她的目光穿透那些钉死的木板缝隙,仿佛能直视建筑内部的黑暗。“怨气已成领域,自成方圆。小心幻境与精神侵蚀。”
林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美纪则将【净化结晶】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白光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谢临川走到锈锁前,没有选择暴力破坏。他伸出手指,空间异能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作用于锁芯内部。细微的金属扭曲声后,“咔哒”一声,沉重的锁头自行弹开,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垂死呻吟的木门,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唯有从门缝透入的昏黄天光,勉强勾勒出一个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前厅轮廓。
“跟紧。”虞千秋率先踏入,魔元在体内悄然运转,周身三尺之内,污秽退避。谢临川紧随其后,空间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异常的空间波动。林默和美纪互相看了一眼,咬牙跟上,踏入了这片禁忌之地。
旧校舍内部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某个悲剧发生的瞬间。墙壁上的油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黑的墙坯,上面布满了各种模糊的涂鸦和抓痕。桌椅歪斜地堆在走廊两侧,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空气潮湿而冰冷,呼吸间都能感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重复的悲剧
他们沿着走廊缓缓深入。脚下的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突然,一阵模糊的、压抑的啜泣声从走廊深处传来,伴随着几声嚣张的嘲弄和推搡声。
“看哪,爱哭鬼李小明又掉金豆子了!”
“把他的书包扔了!”
“让他学狗叫!快!”
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投影。
四人警惕地停下脚步。只见前方走廊的拐角处,光影扭曲,一幕模糊的景象如同老式电影般开始上演:几个穿着老旧校服、面容同样模糊但身形高大的学生,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推搡、辱骂。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无助的呜咽。
“是霸凌场景……在重复。”谢临川低声道。
景象持续了几十秒,然后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了几下,骤然消失。走廊恢复了空荡和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屈辱和恐惧情绪,却真实不虚。
他们继续前进,每隔一段距离,类似的场景就会在不同地点重现:在楼梯口被绊倒、在厕所被泼水、课本被撕碎、被锁在黑暗的储物间……主角永远是那个瘦小的“李小明”,而施暴者的面孔始终模糊,但那股恶意却清晰得令人作呕。
这些重复播放的悲剧片段,如同旧校舍的背景噪音,不断强化着这里的绝望氛围,也一点点揭示着李小明生前所遭受的痛苦。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我们控诉。”美纪声音有些哽咽,同为学生,她能更深刻地感受到那种无助。
林默脸色难看:“这些混蛋……”
虞千秋眼神冰冷,她对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向来不齿。魔道虽讲究弱肉强食,但如此折磨一个无力反抗的弱者,在她看来亦是下作。
谢临川则更加关注细节:“施暴者的脸被模糊化,是李小明记忆选择性遗忘,还是某种规则限制?或者说,他最大的怨恨,并非针对这些具体的施暴者?”
深处的呼唤
越往旧校舍深处走,环境越发破败,怨念也越发浓稠。他们来到了三楼,根据之前画中的提示,那个“吊死鬼”应该就在这一层。
走廊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门牌上写着“三年二班”的教室门。门缝里,透出比周围更加深沉的黑暗,以及一股令人牙酸的、细微的绳索摩擦声。
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此刻也变得清晰起来,正是从这间教室里传出。
“来了。”虞千秋停下脚步,她能感觉到,那个强大的怨灵主体,就在门后。
谢临川示意林默和美纪留在稍远的位置,自己和虞千秋一左一右,靠近那扇门。
就在虞千秋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板时,周围的景象骤然崩塌!
幻境:霸凌之痛
虞千秋发现自己不再是旁观者。她站在一间明亮的教室(与旧校舍的破败截然不同)里,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略显宽大的旧校服,身体变得瘦小而无力。周围是几张充满恶意和嘲弄的、模糊不清的脸。
“转学生?听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真晦气,离我们远点!”
“把她作业本拿过来!”
几只粗鲁的手伸过来,推搡着她,抢夺她怀里的书本。屈辱、愤怒、还有一丝深藏的无助感瞬间淹没了她。这是李小明记忆中最深刻的痛苦,此刻被强行灌注到虞千秋的感知中。
换作常人,甚至换作林默或美纪,恐怕瞬间就会被这强烈的负面情绪吞噬,陷入与李小明同样的绝望循环。
但虞千秋是谁?她是历经魔道厮杀,道心坚如磐石,更掌控轮回,见惯生死与灵魂秘辛的魔修巨擘!
这点程度的精神侵蚀,在她看来,如同清风拂面。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虞千秋在幻境中冷笑,那属于上位魔修的冰冷意志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撕裂了这虚假的躯壳和场景!
她没有像李小明那样退缩哭泣,反而依据幻境赋予的“身份”,直接一拳轰向离她最近的那个模糊霸凌者的脸!
“嘭!”魔念凝聚,那霸凌者的虚影连惨叫都没发出,直接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炸裂开来,消散无踪!
“你…你敢还手?!”其他模糊身影惊怒交加。
“蝼蚁之辈,也配欺辱本座?”虞千秋眼神睥睨,魔威乍现!她甚至没有动用多少魔元,仅凭这凝练如实质的意志和杀意,就直接碾压过去!
“啊——!”
“怪物!她是怪物!”
剩下的霸凌者虚影在她的魔威下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崩溃!整个充满恶意的教室幻境也随之剧烈震荡,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最终“哗啦”一声,彻底崩碎!
现实回归。
虞千秋依旧站在三年二班的门口,姿势未变,眼神淡漠,仿佛刚才只是眨了一下眼。
旁边的谢临川似乎也刚从某种精神干扰中挣脱,眼神恢复清明,对虞千秋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而远处,林默和美纪则脸色发白,显然也经历了类似的、但强度可能稍弱的幻境冲击,正依靠【净化结晶】和自身意志努力平复。
教室门,在他们破开幻境的瞬间,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直面怨灵
教室内部,比走廊更加黑暗。只有一丝微光从破损的窗户木板缝隙透入,勉强照亮中央。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悬挂在教室中央的房梁上。一根粗糙的麻绳套在他的脖颈,身体微微摇晃,带动着绳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压抑的啜泣声,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闯入,那悬挂的身影停止了啜泣。他……缓缓地、以一种违反人体结构的方式,将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了门口的四人!
那是一张青涩却扭曲到极致的脸,双眼只剩下漆黑空洞,两行血泪蜿蜒而下,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充满怨恨的笑容。
“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李小明(怨灵)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绳索勒紧喉咙的咯咯声。
强大的怨念如同潮水般从它身上涌出,充斥着整个教室,冰冷刺骨,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虞千秋上前一步,轮回珠的清辉在体表若隐若现,将迫近的怨气抵挡在外。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尝试沟通:“李小明,你的痛苦,我等已知晓。纠缠于此,重复痛苦,并非解脱之道。”
“解脱?”李小明怨灵尖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凭什么要我解脱?!他们呢?!那些欺负我的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那个……那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老师!他们都该下来陪我!!”
它的情绪瞬间激动,教室内的桌椅开始剧烈震动,黑板崩裂,粉笔灰簌簌落下。强大的念力如同无形的手,扼向四人的喉咙!
谢临川空间屏障瞬间展开,将林默和美纪护在身后,隔绝了大部分念力冲击。虞千秋周身魔元震荡,直接将袭向她的念力震散。
“冥顽不灵。”虞千秋眼神转冷,沟通无效,便只能镇压。
但谢临川却突然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李小明,欺负你的主要有三个人,对吧?张强,李强,王浩。还有那个……王老师。”
他报出的名字,让狂暴的怨灵猛地一滞!那汹涌的怨念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你……你怎么知道?!”李小明怨灵空洞的眼睛“盯”着谢临川,声音充满了惊疑不定。这些名字,是它内心深处最深刻的烙印,也是它怨念的核心指向。
谢临川推了推眼镜:“在你的记忆碎片里,他们虽然面容模糊,但称呼彼此的名字,以及那个老师胸牌上的‘王’字,还是留下了痕迹。” 他在刚才的幻境和沿途的场景重现中,如同最精密的情报分析员,捕捉到了这些被怨念模糊化但并未完全抹除的信息。
虞千秋看了谢临川一眼,对他的观察力有了新的认识。
“是他们!就是他们!”李小明怨灵被勾起了最痛苦的回忆,变得更加狂躁,“我要他们死!要他们都下来陪我!!”
“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们。”谢临川语出惊人,“但你需要告诉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老师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管?还有……‘校长’是谁?”
他试图利用怨灵的执念,套取更多关于这个副本核心的情报。
李小明怨灵似乎被“帮它找到他们”这个提议触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恨淹没:“找到?哈哈哈……他们早就……早就……” 它的声音变得混乱而充满恶意,“不!你们骗我!你们和那些人一样!都想看我笑话!都去死吧!”
它彻底失去了理智,整个旧校舍的怨念都被引动,如同风暴般向三年二班教室汇聚!它要将这四个闯入者,永远留在这里,成为它无尽痛苦循环的一部分!
战斗,已不可避免。
然而,就在虞千秋准备出手彻底净化这怨灵之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剧烈的怨念波动触及了旧校舍的某个核心,又或许是谢临川的话起到了微妙作用,李小明怨灵在发动最后攻击前,那扭曲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样东西从它那虚幻的灵体怀中掉落下来,“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那是一本……残破不堪、封面被泪水血渍浸染的日记本。
与此同时,李小明怨灵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极致怨恨的尖啸,灵体骤然膨胀,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在虞千秋引动的一丝轮回珠净化之力下,迅速消散、瓦解,最终化作缕缕黑烟,融入旧校舍的怨念背景之中,暂时陷入了沉寂。
教室内的怨念风暴渐渐平息,但那股深沉的绝望感并未散去。
四人看向那本掉落在地的日记本。
谢临川走上前,谨慎地用空间屏障包裹,将其拾起。日记本的封面上,用稚嫩却扭曲的字迹写着“李小明的日记”。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被欺凌的详细经过,字里行间充满了痛苦、恐惧和无人诉说的绝望。
而在最后几页,那笔迹变得越发凌乱、用力,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写下: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张强他们今天又……我不敢告诉爸妈,他们只会说让我忍……】
【王老师今天明明看到我被堵在厕所门口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他明明看到了!他为什么不管?!】
【没有人帮我……没有人……】
【如果……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是不是……就能让他们后悔?】
【…我好恨……】
日记的最后一页,定格在了那无尽的怨恨与对“王老师”见死不救的控诉上。
“王老师……”林默喃喃道。
虞千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旧校舍的墙壁,望向了主教学楼的方向。“看来,下一个要找的,就是这位‘沉默的旁观者’了。”
旧校舍的怨灵暂时平息,但它留下的日记,却指向了更深处、更令人心寒的真相——冷漠,有时比直接的暴力更加残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