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在苍茫夜色中前行,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这艘名为“平安号”的旧式帆船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渺小,仿佛一片随时可能被吞没的落叶。
阿兰终究是年纪尚轻,连日的奔波和惊吓早已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此刻终于熬不住困,依在苏青绫身边沉沉睡去。她稚嫩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惊怯,即使在睡梦中,细长的睫毛仍不时轻颤,仿佛仍在躲避着什么可怖的追兵。
苏青绫怜惜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将自己那件略显陈旧但干净整洁的蓝色外衫脱下,轻轻盖在阿兰单薄的身上。海风带着刺骨的凉意袭来,她却似乎毫无所觉,只着一件单衣倚着冰冷的船舷。
她的目光如炬,始终锁定着后方那三点模糊的黑影。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缠绕在左臂上的金鞭,那鞭子在夜色中泛着暗沉的光泽,看似装饰,实则暗藏玄机。
夜色深重,星月无光,墨色的天幕与漆黑的海面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船尾拖出的一道微弱浪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那三艘船并未点火把,如同暗海中的猎食者,无声无息,却又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们时而隐没在波谷,被滔天巨浪完全吞噬了形迹。
距离似乎并未拉近,但也绝未被甩开,始终保持着一个令人不安的追逐态势。
苏青绫的心弦绷得紧紧的。她不确定这些追踪者究竟意欲何为。若真是倭寇,以其凶残暴戾的习性,为何迟迟不动手?这片海域离岸已远,正是杀人越货的绝佳场所。
若不是倭寇,又为何这般鬼鬼祟祟,不远不近地吊着?是官府的巡海船?不像,官船通常会悬挂号灯,且行事不会如此诡秘。是其他觊觎她们身上之物的势力?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凛,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藏在贴身处的那个硬物。种种猜测在她心中翻腾,如同这船舷下汹涌的暗流,让她无法安宁。
她想起离开时师父凌逸师太的谆谆嘱咐,想起身上肩负的重任,更想起南境正在发生的种种诡谲变故,眉头锁得更紧了。
时间在紧张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守夜的船工靠在桅杆下打着盹,发出轻微的鼾声。掌舵的船老大强打精神,不时担忧地望望后方,又看看如同石雕般凝立船尾的苏青绫,低声叹了口气。
这趟活儿接得实在蹊跷,这两位女客出手阔绰,却要求连夜启航,目的地又非比寻常,如今更是惹来了不明追踪,只怕是祸非福。海上讨生活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
东方渐渐透出鱼肚白,海天相接处泛起一丝微光,驱散了部分黑暗,给墨色的海面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蓝。
阿兰被光线和寒意扰醒,揉着惺忪的睡眼。
她看到苏青绫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势,单薄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不禁心疼道:“青绫姐,你一夜没睡?”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
“我不困。”苏青绫摇摇头,声音略显沙哑,一夜海风吹袭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了她不少气力。她借着渐亮的天光,再次凝神望向后方。
那三艘船的轮廓终于清晰了一些。它们比这艘客货两用的渡船要小上一圈,船体修长,线条流畅,船头尖翘,样式与常见的中原船只略有不同。
倒像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快船,帆桅布局也显得更为敏捷,显然追求的是速度。每艘船上都隐约可见不少人影,似乎都穿着统一的深色衣靠,在晨曦中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剪影。
就在这时,那三艘船突然同时调整了风帆,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佳的操船技术和默契配合!速度瞬间明显加快,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然发起冲刺,破开晨雾,犁开白浪,朝着渡船直追过来!
“他们加速了!”苏青绫低呼一声,瞬间将阿兰拉至自己身后,用身体护住她。同时臂间的金鞭已滑入手中,鞭梢垂地,一股无形的气势自她身上散发开来。
她清丽的面容上结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鹰隼,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船老大和惊醒的船工们也发现了异状,顿时一阵骚动,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船老大急得直跺脚,声音发颤:“糟了糟了!真是冲我们来的!这等速度,这等船形……怕是倭寇的快船!这可如何是好!我等性命休矣!”
船工们更是慌乱,有的去摸鱼叉,有的则吓得缩成一团,绝望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眼看那三艘快船越追越近,已经能看清船上那些人手中所持的兵刃反射出的冰冷寒光。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海风呼啸,却压不住船上人们粗重的喘息和咚咚的心跳声。
苏青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准备下令让船工们拿起所有能当作武器的东西准备自卫,却突然发现,那些快船追上来的队形似乎并不像是要包抄进攻。
它们没有散开形成围攻之势,而是呈一列纵队,目标明确,径直朝着渡船侧前方插来,意图更像是要……拦截和逼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