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等人狼狈离去,山洞内紧绷的气氛随着哄笑声似乎松弛了一瞬。然而,白茯苓脸上那副刻意伪装的娇柔和得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余下伤口被牵动的尖锐痛楚。
方才为了将戏做足,她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到腰腹和背后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此刻放松下来,那被强行压抑的痛感便如同反噬的浪潮般汹涌袭来。尤其是脸颊上那几道抓痕,因她刚才丰富(且用力)的表情,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撕裂感。
她眉心几不可查地蹙紧,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更是褪尽了血色,连嘴唇都有些发青。但她性子要强,硬是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扶着石壁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最先察觉不对的,是路无涯。
他血瞳中的戏谑笑意尚未完全散去,便敏锐地捕捉到了白茯苓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陡然急促却压抑的呼吸。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后背——那月白色的衣衫上,靠近腰侧的位置,正缓慢而刺目地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新鲜的湿痕,并且还在渐渐扩大。
“茯苓!”路无涯脸色骤变,一个闪身便已掠至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扶她,同时下意识地想扯开她背后的衣料查看伤势,“伤口是不是裂开了?让我看看!”
他的动作快,语气更是带着一种罕见的焦躁和怒意。而这怒意,在抬头瞥见一旁僵立不动、耳根通红尚未褪去、似乎还沉浸在方才那声“清辞哥哥”余韵中的沈清辞时,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沈清辞!”路无涯血瞳凌厉如刀,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斥责与迁怒,“又是因为你!你身边这些不知所谓的‘红颜知己’、‘烂桃花’!每次都要连累她!看看!她的伤口又裂开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照料’?这就是你的‘心疼’?!”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棱,狠狠扎向沈清辞。山洞内刚刚轻松些许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沈清辞被这劈头盖脸的怒斥惊醒,目光落在白茯苓背后那抹刺目的鲜红上,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的复杂情愫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自责淹没。他想上前,想查看,想解释……可路无涯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得他浑身发冷,脚步僵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茯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背影。
“够了!都给我闭嘴!”
白茯苓的声音响起,沙哑,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厉色。她猛地挥开路无涯想要触碰她伤口的手,因为动作牵扯,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额角的冷汗瞬间滑落。
她转过身,面对着两个脸色各异的男人,小脸绷得紧紧的,因为失血和剧痛,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冷得像冰。
“滚出去。”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耗尽气力的决绝,“都给我滚出去!我要自己处理伤口!”
她谁也不想见,尤其是这两个因为她而争执、让她伤上加伤的男人。
路无涯血瞳中戾气翻涌,还想说什么,但对上白茯苓那双冰冷、痛楚又倔强到极点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朝洞口走去。
沈清辞嘴唇翕动,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痛悔与无措,他看着她背后越来越大的血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想留下,想帮忙,想赎罪……可她的眼神,她的命令,让他连靠近的勇气都在瞬间溃散。
最终,他也只能惨白着脸,一步步,沉重地退出了山洞。
苏见夏和苏清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白茯苓:“茯苓,我们帮你……”
“不用。”白茯苓虚弱却固执地摇头,“见夏,把药给我,你们……也先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苏见夏看着她惨白的脸和背后刺目的红,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但知道她性子倔,只得将装着玉肌灵脂和止血丹药的瓶子塞进她手里,和苏清欢一步三回头地也退了出去。
山洞内,只剩下白茯苓一人,和篝火噼啪的声响。
她扶着石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颤抖着手,摸索着去解背后的衣带,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
洞口,路无涯并未走远,他靠在山壁的阴影里,血瞳沉沉地望着洞内摇曳的火光,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沈清辞的斥责和白茯苓压抑的痛哼。烦躁、心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在他胸中横冲直撞。
就在这时,洞内传来一声极轻、极轻,仿佛羽毛落地,又带着无尽疲惫与复杂情绪的叹息,以及一句低不可闻的呢喃:
“……谢谢你,夫君。”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篝火声掩盖。
但路无涯听到了。
他浑身猛地一震,血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山洞方向。
夫君……
这个称呼,白茯苓只在极少数情况下,为了气沈清辞,或者在某些需要强调“魔后”身份的正式场合,才会半真半假地唤他。
但此刻,没有沈清辞在场,没有外人需要做戏。
只有她独自一人,在伤痛无力之时,下意识泄出的一声……
疲惫的、或许带着一丝真心依赖的……“夫君”。
路无涯僵在原地,血瞳中翻涌起惊涛骇浪。那滔天的怒火和烦躁,在这一声轻语中,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却又搅动起更深、更汹涌的暗流。
他望着洞内的火光,久久未动。
而洞内,白茯苓已无力地靠在石壁上,指尖的药瓶滚落在地,意识因失血和剧痛,渐渐模糊。
山洞内外,一片死寂。
唯有那声轻如叹息的“夫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无声而深刻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