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和消防车的红蓝爆闪灯把写字楼下的积水映得光怪陆离。
林夏坐在那辆经过改装的五菱宏光后座，手里捧着李曼塞过来的热水袋。
橡胶皮有点烫，隔着风衣贴在肚子上，才勉强驱散了档案室那股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
车窗留了一道缝。
外面乱糟糟的，物业经理正对着警察点头哈腰，满头大汗地解释喷淋系统为什么“反应过度”。
方远已经被带上了警车，那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男人，上车时脚下一滑，差点磕在车门框上，像个喝断片的醉汉。
“这算完了吗？”李曼缩在副驾驶，手里剥着个橘子。
那股清冽的橘皮味冲淡了车厢里原本弥漫的潮湿霉味和陈导那堆器材的机油味。
“身体上的完了，法律上的刚开始。”
林夏没接那瓣递过来的橘子，胃里有点顶，不想吃东西。
她看着窗外被带走的方远，视网膜上的蓝色光标还在微微闪烁。
【系统提示：
目标状态：强制控制中。
即时风险评估：方远为了减刑，咬出幕后指使者的概率提升至92%。
潜在隐患：对方律师团队正在介入，试图将“销毁证据”定性为“误操作”或“设备故障”。】
“顾律，”林夏收回目光，转向后座另一侧正对着电脑敲击的顾沉舟，“方远的律师要是咬死他是精神紧张导致的误操作，这几块泡了水的硬盘能定死罪吗？”
顾沉舟头也没抬，屏幕的冷光映在他那副金丝边眼镜上：“难。虽然有阿哲的数据恢复，但只要还没完全还原，对方就有扯皮的空间。他们会说数据本来就是坏的，或者说方远只是想清理垃圾文件，是不小心碰翻了那个铁桶。”
“法律讲究疑罪从无，尤其是这种涉及商业机密的模糊地带。”顾沉舟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合上电脑，“我们需要更直接的东西。一种让他没法解释的行为逻辑。”
一直蹲在后备箱那堆设备里捣鼓的阿哲突然笑了一声。
“姐，你看这个。”
阿哲把一个沾着泥点的平板递过来。
屏幕上是一串密密麻麻的代码，正在像瀑布一样滚动，中间夹杂着大量红色的“ERROR”和“DELETE”字样。
“这是什么？”林夏眯起眼睛。
“这是宏图数据的后台审计日志。”阿哲嚼着口香糖，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飞舞，“方远这人确实有点小聪明，他知道物理销毁可能不彻底，所以他在点火之前的半小时里，登录了公司的云端服务器，执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彻底粉碎’指令。”
林夏看着屏幕上那不断重复的时间戳：“凌晨一点四十五分……一点四十六分……”
“对，他在疯狂删库。”阿哲吹了个泡泡，啪的一声破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宏图数据用的这套企业级云服务，有一个‘防误删机制’。对于核心财务账套的删除操作，系统并不会真的马上抹掉数据，而是会生成一条‘高风险操作日志’，并把原数据在沙箱里隔离保留24小时。”
阿哲指着屏幕上一条红色的记录：“更有意思的是这个。他在删除失败后，手动修改了本地的日志文件，试图把‘User: FangYuan’改成‘System Error’。也就是想伪造成系统故障导致的数据丢失。”
林夏盯着那行被涂改过的代码痕迹。
系统界面适时地在她眼前展开：
【关键逻辑链补全：
行为判定：掩盖性篡改。
逻辑漏洞：正常人遇到系统故障会尝试修复或报错，只有作弊者才会试图掩盖故障发生的源头。
提示：该行为符合“主观故意”的最高判定标准。】
林夏突然笑了。
她想起上学时候，监考老师抓作弊，从来不是看你卷子答得对不对，而是看你有没有在交卷前拼命用涂改液去遮那个写了一半的小抄。
“他修改日志的时间，精确到了毫秒。”林夏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你看，这里，连续修正了三次。他太想把那个‘FangYuan’的名字抹掉了，结果越抹越黑，留下的哈希值全是乱码，反而把这段操作记录变成了无法被覆盖的坏点。”
“这就像什么？”李曼把橘子皮扔进车载垃圾桶，好奇地探过头来。
“像个这辈子都没考过及格的差生。”林夏靠回椅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颈终于松弛下来，“你见过那种学生吗？交卷铃响了，他不是急着写答案，而是拼命用涂改液去涂答题卡上的名字，涂得在那张白纸上留下了一块刺眼的黑疤。”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而在司法审计里，这块‘黑疤’本身，就是比数据内容更确凿的证据。这叫‘毁证行为自证’。本来我们还要证明那个账本有问题，现在不用了，他为了掩盖账本而进行的这一系列拙劣的修改操作，直接证明了他知道那个账本是违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