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锁定：前东家公关与品牌中心联合会议室。】
视网膜上的猩红警报缓缓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充满讽刺意味的淡蓝色消息条。
【公关策略更新：重启《致所有关心我们的人》公开信修改版。
新增‘深刻反思’独立段落，关键词含糖量：‘阵痛’、‘重生’、‘以人为本’。】
“反思？”
林夏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手指在触控板上轻敲两下，调取了这家公司过去十年的CSR（企业社会责任）报告。
数据库飞速运转，筛选结果触目惊心。
她将所有提及“深刻反省”的年份与次年的整改措施落实情况做了重叠比对。
两条曲线像是一个巨大的笑话：红色的“承诺线”高开高走，绿色的“落实线”常年趴在地板上——准确得令人发指的0%。
“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林夏没废话，直接拉出一张新图表。
横轴是他们历年发布道歉信的日期，纵轴是随后的裁员规模。
两条线惊人地同步——每一次痛哭流涕的“深刻反省”之后，紧跟着就是一波大规模的“结构优化”。
她给这张图命名为《反思通胀指数曲线》，然后选中了通讯录里那三位最难搞、也最爱看热闹的财经媒体主编，点击发送。
邮件标题只有一句话：【他们最擅长的，是把道歉写进KPI。】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椅子。
隔壁桌的阿哲正把一包跳跳糖倒进嘴里，噼里啪啦的细微爆炸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这帮人是懂幽默的。”阿哲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把一段刚偷录的音频波形图甩到大屏上。
就在刚才，他那个花了两百块钱买来的假身份——“某管理咨询公司高级销售”，成功混进了前东家供应商的闭门复盘会。
会上讨论的，正是那个把人当牲口用的“人工天气控制系统”。
这玩意儿刚被列入公司内部的“反面合规教材”，结果转头就在讨论续约折扣。
音箱里传出一个油腻的中年男声，带着那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傲慢：“你们不懂，只要对外看起来天气晴朗，地底下就算炸成火山都没事。我们要的是‘体感温度’，不是真实温度。”
“体感温度是吧？”阿哲嘿嘿一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胡同废话社”首页瞬间变脸。
所有的文字全部被打散，重组成一朵巨大的动态词云。
最中间两个词红得发紫——“火山”和“看起来”。
只要鼠标划过，屏幕上就会自动播放那句“地底下炸成火山都没事”的原声鬼畜混剪。
不到十分钟，评论区已经被网友自制的梗图淹没，最火的一张图配文是：【大厂天气预报：局部地区有大饼，并伴有周期性背锅雷暴。】
相比这边的嬉闹，顾沉舟所在的会议室里，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
他面前坐着四个头发花白的评审专家，投影幕布上是《区块链+劳动监察试点技术方案》的蓝图。
“顾先生，让企业把裁员申报、赔偿支付全部上链？这技术门槛太高，落地难啊。”一位专家推了推老花镜，语气里满是推脱，“而且数据验证也是个大问题……”
顾沉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打开了一个网页。
那是某招聘平台的“落选企业风险提示”页面。
他输入了一串代码，连接到他搭建的测试链上。
“五秒。”顾沉舟竖起一只手掌。
大屏幕上，一个进度圈转了两圈，突然弹窗变红。
【警告：该主体存在三笔离职赔偿金延迟支付记录，哈希值校验失败。】
【关联风险：甚至未能在社保局系统完成减员申报。】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主机风扇嗡嗡转动的声音。
“技术从不说谎，”顾沉舟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合声，“说谎的是那些怕被看见的人。方案能不能落地，不看难度，看决心。”
当场，方案初审全票通过。
一千五百公里外，西南某工业重镇。
天空飘着细雨，空气里混杂着火锅底料和潮湿苔藓的味道。
李曼站在老钢厂改造的文创园里，正在指挥工人调整展柜的灯光。
“残片展”第三站，主题是“轮回”。
展厅正中央，被特意设计成了一条狭长的时光隧道。
左边，是一张张发黄的90年代下岗通知书、生锈的铁饭碗、磨损的钳工证；右边，是崭新的N+1解约协议、还剩半瓶没喝完的星巴克、被剪角的塑封工牌。
两代人的“被遗弃物”，隔着三十年的时光，静静对视。
李曼按下了播放键。
展厅上方的双频音箱里，传出了混杂的声音。
左声道是当年大喇叭里的“精简增效，下岗分流”，右声道是刚刚结束的那场发布会上的“组织升级，向社会输送人才”。
两段声音交织在一起，竟然不论是语气、停顿，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感，都惊人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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