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那个淡金色的感叹号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独眼,每一次闪烁都带着审视的意味。
四十七分钟。
前东家那位以铁血着称的CEO,那个在裁员会议上冷漠宣称“35岁是职场枯荣线”的男人,竟然在后台盯着一段三分钟的视频看了整整那是他女儿作为学校“小小演说家”录制的独白,内容关于“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家”。
“他在怕。”林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响被服务器的低鸣掩盖。
这不是慈父的温情,这是恐惧。
他恐惧自己亲手打造的这套吞噬人性的算法体系,终有一天会像他在视频里看到的那样,让他女儿的世界也变得冰冷、功利、充满算计。
林夏没有动用任何黑客手段去反向追踪这个IP,也没有试图截取画面作为勒索筹码。
那样太低级,也不痛不痒。
她调出了“校园证言地图”,输入了那所贵族私立学校的名字。
密密麻麻的灰色光点浮现出来,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条匿名的压抑吐槽——关于攀比、关于某种被成人世界权力结构渗透的霸凌、关于“优秀”的单一且残酷的定义。
十分钟后,一份名为《特殊教育与心理隔离趋势分析》的报告在她手中生成。
没有情绪化的控诉,只有冰冷的数据关联:将CEO女儿学校的心理咨询预约率,与该校家长所在企业的裁员指数进行了重叠。
结论触目惊心——父母越是信奉狼性文化,孩子的焦虑指数越呈现出病态的攀升。
“去吧。”林夏按下发送键。
收件人不是媒体,而是该区域的教育督导组信箱,以及五位曾在那所学校任职、因“教育理念不合”被辞退的心理教师。
这才是真正的痛点打击。
她不需要毁掉那个孩子,她只需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意识到,他引以为傲的资本护城河,根本挡不住他亲手释放出的焦虑毒气。
办公室另一头,阿哲把脚翘在桌子上,手里把玩着一张色彩斑斓的便签纸。
“这帮大厂的行政反应倒是快,现在快递员连门都进不去,第一批光盘被整箱退回。”阿哲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道,眼神里却透着狡黠,“但这难不倒我。拒收?行,那我们换个包装。”
他指了指屏幕,新的物流策略已经生效。
不再是统一的“反击者联盟”包裹,而是伪装成“儿童绘本试读”、“乐高补件”或者是“高端红酒品鉴邀请函”。
更狠的是内容。
“我管这叫‘家庭版特洛伊木马’。”阿哲随手拿起一张即将封箱的光盘,上面附带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手写便签——那是他找楼下那个为了陪孩子而辞职的美术老师家闺女写的。
便签上只有一行字,写给某位正准备推行“大小周”制度的CTO:“爸爸,你说要我勇敢,那你呢?”
“根据可靠线报,”阿哲把便签塞进信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位CTO今早并没有出现在董事会的视频会议上。秘书说他病了,但我猜,他是被这张纸条给‘定’在家里了。”
就在这时,顾沉舟发来了一段现场视频。
那是一个金碧辉煌的CSR(企业社会责任)峰会现场。
台上,一位满面红光的某大厂高管正挥舞着手臂,痛斥“某些别有用心的组织”发布的《权力滥用预警指数》是在“妖魔化正常的商业管理”。
视频里的顾沉舟坐在嘉宾席最角落,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西装,显得格格不入。
轮到他发言时,他没有拿麦克风,也没有辩解一句。
他只是默默地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接上了大屏幕。
画面一分为二。
左边,是该高管任期内,其所在部门员工的非正常离职率、工伤申报数以及心理咨询报销额度的飙升曲线;右边,是这位高管同期的个人年终奖金增长曲线。
两条红线在屏幕中央交汇,像极了一个滴血的十字架。
全场死寂。
主持人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圆场话术卡在喉咙里。
没有任何语言比这两条曲线更具杀伤力——那是用无数人的健康和前途,兑换出来的金钱游戏。
视频在顾沉舟淡然合上电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
“爽!”李曼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吓了旁边的陈导一跳。
“小点声,正直播呢。”陈导瞪了她一眼,但随即指了指直播间的弹幕流,“这什么情况?”
此时的“未说出口的五年”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十万。
屏幕上,一条并不显眼的弹幕突然划过:“我现在就在公司厕所隔间看,主管在外面敲门,他在催我交那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代码。我手在抖,我想吐。”
这行字像是一颗火星,瞬间引爆了火药桶。
“我也在厕所,带薪拉屎是我这一天唯一的尊严。”
“楼上的,别开门,那是你的领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