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林海死气如铁。青鼎侍伏在污血泥沼间,苍白火焰的余烬在她后背血洞边缘明明灭灭。那焚心锁破碎的虚影在残焰中飘散,月魄的微光丝丝缕缕渗入椎坑焦骨深处,勉强维系着半分生机。可那空洞的椎坑之下,脏腑早已被木髓腐毒蚕食成灰败的空壳,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像破风箱在拉扯。
星核悬浮于血沼之上。污绿浊光散尽,尘焰在裂痕中缓缓流淌,但裴渺那声沙哑的叩问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无回音。枯寂的冰冷重新覆盖意识,只是那冰冷之下,多了一层被灼烧过的、难以言喻的涩。
“碎锁焚身…好烈的决绝…”白骨至尊的残音在林间游荡,虚弱中浸满毒涎般的赞许,“以她之死引动焚心劫锁…裴渺,你星核深处这点新生的尘焰…怕是又要熄——”
话音未落!
林间翻涌的污绿瘴气骤然凝固!那些枯萎的朽木残枝、滴淌的脓疮树瘤、乃至悬垂枯骨的惨白细丝…一切蕴含着枯败死寂的存在,都在此刻猛地一颤!一股无形无质、却让整个腐生林海都为之战栗的纯粹寂灭之意,如同冰原最深处万载不化的寒核,骤然降临!
这寂灭之浓烈、之纯粹、之无情,超越了裴渺过往所有枯寂神髓的总和!它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像是沉睡万载的存在被强行打扰后,自核心逸散出的一缕极度厌憎的鼻息!
噗嗤!噗嗤!噗嗤!
离得最近的枯树断木无声无息地化作灰白齑粉!粘稠的瘴气冻结成片片冰晶跌落!悬垂的枯骨在细丝上寸寸开裂,风化成灰!
“古…古神意志?!”白骨至尊那无处不在的残念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残雪,发出滋啦的尖鸣,瞬间衰弱、消散!
这纯粹寂灭并非针对任何人。它只是拂过。如同巨人沉睡中无意的一缕吐纳,吹散了尘埃。
然而这缕吐纳的余波扫过血沼时,却引发了惊天之变!
轰隆——!
星核表面流淌的尘焰骤然暴涨!焰芯深处,那点融合了众生意念、刚刚才被唤醒的微光,在这纯粹的寂灭之意碾压而过时,如同投入焚世熔炉的薪柴,被强行点燃、压榨、爆发!
一道炽白到无法逼视的光柱,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热浪,毫无征兆地从焰心深处破核而出!光柱粗如巨蟒,瞬间击穿上方厚重的腐木瘴云,更狠狠贯穿了下方翻涌的血沼泥潭!泥浆在光束中被瞬间蒸腾气化,露出底部龟裂的、如同古神脏器内壁的墨绿筋膜!
“呃啊——!”青鼎侍在光柱爆发的冲击波中如破麻袋般被掀飞!后背血洞边缘残留的苍白火烬被这爆烈的白光彻底吞没、焚尽!椎坑深处那几缕勉强支撑的月魄微光,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雪,瞬间消融!剧烈的疼痛和生命流逝的空洞感让她瞬间陷入濒死的混沌!
这道光柱来得暴烈,去得也突兀。仅仅维系了一息,便骤然熄灭。只留下空中弥漫的焦臭与尘烟,以及被光柱犁出的、深不知几许的恐怖沟壑。
死寂。比之前更甚百倍。
星核缓缓飘回。幽蓝裂痕表面,尘焰黯淡了不少,焰心深处那点融合意念的微光几乎不可见,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所有薪柴。核体表面流转着一种疲惫的余烬感,裂纹中残存的光辉也如流沙般缓缓弥散。
而在血沼中那道被光柱犁开的深渊沟壑边缘,白骨至尊消散的残念最后一丝痕迹也无。唯有青鼎侍被甩落在断木残骸间,一动不动。后背恐怖的血洞在微尘拂过时,不再有丝毫火光跳动,只剩一片被灼烧过的、死寂的、如焦炭般的黢黑。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消失,生命如残烛最后一缕青烟,风一吹便会散去。
星核静静悬浮在她残躯的上方。裂痕深处,那缕新生的尘焰微弱得如同萤火。焰心深处一个几不可察的、被炽白光柱灼烧过的痕迹突然一颤,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映照出一段被尘封千年、却在心炉剧变边缘强行刺穿枯寂心防的记忆——
焚心锁铸·月髓化炉
枯荣刑台妄罪碑深处。熔岩般的污秽法则侵蚀着织月姬摇摇欲坠的月魄。她跪在血泊中,怀中紧抱着少年裴渺被星髓锁链贯穿的残破身躯。锁链每一次抽动,都带走大块焦黑的骨肉。
“锁…需要锚点…”她染血的指尖抚过少年残存的左胸肋骨,那里还有一丝微弱的脉动。
“用我的骨!”她低声却决绝。月白指尖猛地刺入自己心脏!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望向少年时无尽的眷恋与急迫。月魄包裹的锁骨在剧痛中被生生剜出!
“以吾月髓为炉…焚吾魂骨为引!”锁骨在她掌心熔化成流淌的月魄髓浆。她将髓浆强行浇入少年残躯胸骨的裂隙!锁链在髓浆侵蚀下发出悲鸣!
“封!!”
骨髓在少年胸腔内轰然燃烧!并非破坏,而是化作一层无形的、散发着月华光晕的髓炉封印!封印死死卡住了链锁抽髓的关节!
做完这一切,织月姬透明的魂体几乎溃散。她最后的意识化作流光,缠绕着少年被月髓熔炉包裹的半截心骨:
“此锁名焚心…锁他生,亦锁我死…唯有至劫灭时…或可断链…引烬重生…”
星核裂痕中那点残烬般的尘焰骤然一跳!那微弱的跳动,清晰地对应着下方青鼎侍焦黑残躯深处,心脏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搏动!焚心锁封印…碎裂边缘…引烬重生…
枯寂千年的意志轰然震荡!
“焚心…锁…”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如风掠过尘焰。
白骨至尊那消散的残念残留的、最后一点无形的毒瘴,如同感应到了什么,在虚空中悄然凝聚!一道细如毫发、凝聚了枯生木髓万世腐毒的墨绿死冥毒针无声成型!这毒针并非攻击,而是带着刻骨的恶毒,直射向青鼎侍椎坑深处那片被彻底烧成焦炭的死地!
它在赌!赌裴渺尚未完成彻底苏醒!赌他能在这最后瞬间,彻底绝灭这引动焚心锁重生的最后一丝微弱火种!只要钉死那片焦骨,髓炉将永远沉寂!焚心锁的真正传承将再无法开启!
毒针破空无声!速度快到撕裂光影!椎坑焦骨已近在咫尺!
星核裂痕深处尘焰剧颤!本能般的一道微光射向那毒针轨迹!却太慢、太弱!
就在这毒针即将刺入死地焦骨的刹那——
嗡!
覆盖着青鼎侍残躯上方的一片虚空,骤然漾开如水波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焦炭般的椎坑上方,光线奇异地弯折、聚拢!一片晶莹剔透的、宛如泪痕凝结的碎冰,无声无息地浮现于虚空。冰屑中央,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纯净如初雪的月魄流光,在碎冰中缓缓流转。
毒针的轨迹如同被无形的镜面折射!毫厘之差地擦着那片月魄碎冰的边缘掠过!钉入了一旁断木深处,瞬间将整段巨木腐蚀成墨绿毒烟!
冰屑轻颤,随即在虚空中悄然融化、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星核幽蓝裂痕中,尘焰猛地一跳,一点极其微小的月光碎屑从中析出,无声渗入下方残烬的余温。
死寂的腐生林海深处,唯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如叹息,似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