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四分,青阳区政府档案室的百叶窗漏进第一缕晨光,在林小舟鼻尖投下一道淡金色的线。
他抱着一摞旧文件的手微微发颤,最上面那份报表的“待核查”三个字被红笔圈得像团小火苗——这是他连续第三天提前半小时来档案室,专门翻查近三年“基层创新试点”申报记录。
昨夜在宿舍翻来覆去时,他想起三年前整理档案时瞥见的那份发黄报表。
当时只当是普通备注,可自从加入“火种计划”,他突然明白:那些被锁在铁皮柜里的纸张,可能藏着青林镇烂尾项目的命门。
此刻他抽开第三排档案盒,一张泛黄的纸条“刷”地滑出来,“青林镇基建款异常流动明细,2019.7.15”的字迹在晨风中轻颤,像谁在他心尖挠了一下。
“啪。”手机闪光灯亮起,林小舟快速拍下数据表,指腹在发送键上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往“火种计划”群里发消息。
群里37个头像还在沉睡,他咬了咬后槽牙,附上一行字:“这些不是失败,是被掐死的。”发送键刚按下,后颈突然冒起凉意——档案室的门什么时候开的?
“小周来得早啊。”清洁阿姨提着拖把从门口探进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帮我挪下档案车?”林小舟手忙脚乱收起手机,心跳声大得像敲鼓。
等阿姨拖着吱呀的车离开,他盯着手机屏幕,群聊提示“9:17 林小舟上传文件”后面,很快跳出“林昭已读”的红点。
同一时刻,黑色轿车正碾过云州早高峰的车流。
林昭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系统蓝光在视网膜上跳动——“政策推演”模块自动解析出的数据让他喉头发紧:过去五年,19个涉及财务公开的试点项目在“专家评审”环节被标注“程序存疑”驳回,其中14个申报人后续被调离或问责。
“他们不怕你闹,怕你建章立制。”阮棠的声音像片薄冰,淡蓝旗袍上的金纹随着车速晃动,“需要调取近三年评审专家名单吗?”
林昭没答话,拇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挲林小舟的消息。
父亲笔记本里“薪尽火传”的字迹突然浮现在眼前,他想起昨夜顾轻语说评论区有人留言“我们要的不是清官,是能让清官活下来的规矩”。
手机震动,苏绾的来电显示跳出来,他却先拨了回去:“绾姐,准备起草《基层财务共治条例》地方立法建议案。”
“这么急?”苏绾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随即轻笑一声,“我书房还堆着三箱案例,你要的‘阳光账本’白皮书在第三层抽屉。半小时后司法局见?”
上午十点零九分,市司法局政策法规处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
苏绾踩着细高跟推门时,冷气裹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涌进来。
她把牛皮纸袋往桌上一放,封皮“天楚律所公益项目”的烫金logo在日光灯下闪了闪。
“民间组织提立法?程序上走不通。”负责人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材料封面便要合上。
苏绾却早一步按住文件夹,指尖点在第二页:“这里有《云州城乡社区治理白皮书》引用的‘阳光账本’案例,证明基层实践有政策依据。”她又抽出第三份材料,“省纪委刚通报的微腐败案例里,整改建议和我们要立的规高度重合。”
最后一份“政企共治支持函”摊开时,明远集团的公章排在首位。
负责人的指尖在八家企业的红章上划过,突然抬头:“你们怎么说服明远的?”
“云州需要新规则。”苏绾的红唇勾起个淡笑,“就像二十年前有人需要第一块砖。”
会议室陷入沉默。
林昭坐在楼下咖啡厅,盯着手机上“系统提示:影响力+2,立法通道开启度35%”的字样,玻璃窗上倒映着他微翘的嘴角——苏绾把他没说透的话,用最漂亮的方式递了出去。
下午两点三十六分,青林镇文化站旧址的老吊扇“吱呀”转着,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林昭摊开手绘图表时,唐老根正用袖口擦桌子,木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小林书记,咱庄稼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你就说咋让账本见光!”
“三把刀。”林昭指尖点在图表上,“舆论在顾轻语手里,资本在陆明鸢手里,法律在苏绾手里。”他抬头扫过众人,“但刀不能永远借别人的。”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粗线,“我要建个‘基层监督员’制度——村民直选代表,持统一监督证,能查账,能列席镇会。”
唐老根的手掌“啪”地拍在桌上,震得搪瓷杯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老支书说的‘群众当家’?那时候我才十六,跟着他在晒谷场数公粮……”他声音突然哽住,粗糙的手背抹过眼角。
林小舟低头记录,钢笔尖在本子上洇开个墨点——这才是他在入党申请书里写的“为了让更多人能抬头”。
傍晚六点十二分,市公安局督察支队接待室的空调坏了,白知行额角渗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