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秘勘房内的空气,因“南阳石粉”可能指向宫廷乃至韩府的猜测而骤然紧绷。赵明烛亲自去安排对“宝瑞斋”及其背后关联的绝密调查,留下陈砚秋一人,对着那块冰冷的石片和粗糙的麻绳,心绪如潮。
暮色彻底吞噬了汴京,窗外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这座百万人口都市的轮廓,繁华,却也更显深邃难测。
等待总是煎熬的。无论是崔月隐在张家的验尸结果,还是对“宝瑞斋”的深入探查,亦或是寻找那夜更夫所见骡车的进展,任何一处的突破都可能改变局面,但也可能石沉大海。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明烛去而复返,脸色在灯下显得愈发阴沉,他身后跟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察子。
“如何?”陈砚秋立刻迎上前。
赵明烛先是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宝瑞斋’那边,水比想象得深。明面上的东家是个老实巴交的匠户,但背后似乎有几层干系,牵扯到内侍省某位有点权势的押班,甚至可能……可能和某些宗室子弟的玩赏喜好有关。查起来束手束脚,不敢用强,只能暗中布控,慢慢梳理。”
内侍省?宗室?陈砚秋的心又沉下去几分。线索似乎指向了更复杂、更危险的领域。
“那骡车呢?”陈砚秋追问。
赵明烛看向那名察子。察子连忙禀报:“回干办,陈承事郎,属下等找到了昨夜四更天当值的更夫刘三。细问之下,他确实瞥见一辆骡车从王敬家附近的巷口快速驶离。天色太暗,看不清驾车人样貌,但他隐约记得,那骡车的车篷似乎是深青色的,右侧的车轮挡板上,好像……好像用白漆画了个什么标记,像是……像是个简笔的鸟儿或者鱼儿,看不太真切。至于车型,就是汴京常见的运货骡车,并无特别。”
深青色车篷?白色简笔标记?这算是一条线索,但汴京城内骡车成千上万,仅凭这点模糊特征,排查起来依旧困难重重。
“画下来!让所有兄弟按图索骥,重点排查西城一带的车行、货栈、以及大户人家拥有此类骡车的!”赵明烛下令,虽知希望渺茫,却也不肯放过任何可能。
就在这时,另一名派去张家附近打探消息的察子也回来了,脸色颇为古怪。
“禀干办,张家那边……闹得不可开交。崔太医被他们堵在门外,根本进不去。张家人一口咬定人是失足落水,哭喊着要留全尸,早日入土为安,坚决不让验尸。还……还惊动了左右邻舍,不少人都围着看热闹。”
“混账!”赵明烛怒道,“开封府的人呢?就干看着?”
“开封府的差役也在,但……但似乎有些忌惮,只是在一旁劝解,并未用强。属下打听了一下,那张主事……他有个堂妹,是……是现任三司使张尧佐张大人家中的一名得宠侍妾……”
“张尧佐?!”赵明烛和陈砚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张尧佐,当朝三司使,掌管全国财政大权,权势熏天。更重要的是,他乃是当朝宠妃张贵妃(温成皇后)的伯父!凭此裙带关系,他在朝中可谓是无人敢轻易招惹的存在。虽说张贵妃已于去岁(庆历八年,1048年)薨逝,但仁宗皇帝对张家的恩宠并未立刻衰减,张尧佐的权势依旧稳固。
一个户部度支司的区区主事,竟然能攀上张尧佐这棵大树?虽是堂妹为妾,但这层关系在关键时刻,却足以让开封府乃至皇城司都感到投鼠忌器!
“难怪……难怪开封府畏手畏脚!难怪张家如此有恃无恐!”赵明烛咬牙,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权力与关系的蛛网,再次显现出其强大的阻力。
“赵兄,”陈砚秋眉头紧锁,“张主事之死,若真是灭口,那对手的能量未免太过骇人。不仅能动用专业杀手,还能牵扯出宫廷石料,如今更是与张尧佐这等人物有了间接关联……这潭水,太深了。”
“深也得趟!”赵明烛眼中闪过狠厉,“越是遮掩,越是证明有问题!张尧佐又如何?他还能大过王法去?!崔太医进不去,我就亲自去!我看谁敢拦我皇城司办案!”
就在赵明烛准备亲自带人硬闯张家时,崔月隐终于回来了。老人面色疲惫,官袍上甚至还沾了些许泥渍,显然经历了一番波折。
“崔太医,情况如何?”陈砚秋急忙问道。
崔月隐叹了口气:“张家门户紧闭,泼妇刁奴堵门,根本无法近身验尸。老夫亮出太医局和开封府的文书,他们也只允我隔着一丈远看了几眼抬出来的尸体。”
“可有何发现?”赵明烛急切地问。哪怕只是远远几眼,以崔月隐的眼力,或许也能捕捉到不寻常之处。
崔月隐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虽未能细验,但确有可疑之处。其一,死者面色并非典型溺亡者的青紫肿胀,反而略显苍白,口鼻周围虽有水渍,却未见大量蕈状泡沫。其二,其露在袖口外的手掌皮肤,褶皱异常,并非长时间浸泡后的‘洗衣妇手’,倒像是……死后不久才被投入水中所致。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