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棺材内部洒下细碎光斑。陌尘屈起一条腿坐在铺满软缎的棺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心口处的血契符文。自从被活埋那件事后,他总忍不住思考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这具身体,是不是太脆弱了?
作为上古神明,这具人类躯体不过是他万千化身之一。当初选择这副模样降临小世界,纯粹是为了更好完成系统任务:清冷病弱的国师形象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但现在……
陌尘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还留着被活埋时抓挠棺木的淡痕。若是完整的神明之躯,别说三尺封土,就是整座山压下来也伤不到分毫。而现在,他不仅会受伤、会窒息,甚至还会……害怕。
"重新做个化身吧。"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难压抑。他可以在睡梦中让这具身体优雅地消散,就像花瓣离开枝头,然后以更完美的姿态重生——眼睛能看见,身体不再残弱,说不定还能保留这头白发……
棺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陌尘迅速收回思绪,摆出平静的表情。慕荀肆这几日格外黏人,下朝就往重明殿跑,连奏折都搬到他棺材旁批阅。
"今日感觉如何?"慕荀肆的手轻轻搭上棺沿,声音比平时低沉。
陌尘微微抬头:"尚可。"他听见衣料摩擦声,猜测对方又蹲下来了——这是慕荀肆近来养成的习惯,好像这样能离他更近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陌尘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的触感——慕荀肆的指尖正轻轻描摹他心口的血契符文,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在触碰易碎品。
"这里还疼吗?"慕荀肆突然问。
陌尘摇头,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呼吸频率变了。作为神明,即使失去视觉,他也能通过最细微的变化感知情绪——慕荀肆在紧张,甚至……恐惧。
"你有事瞒我。"慕荀肆的声音突然锐利起来,"这三日你摸了心口二十七次,每次表情都像在……告别。"
陌尘心头一跳。他忘了这个人类有多敏锐。
"荀肆……"
"别想骗我!"慕荀肆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自从皇陵那件事后,你就一直在计划什么。告诉我!"
棺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陌尘轻叹一声,决定坦白:"我在想……这具身体太脆弱了。"他平静地说,"或许该换个新的。"
"什么?"慕荀肆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是神明,这不过是一具化身。"陌尘耐心解释,"就像换件衣服……唔!"
他突然被拽出棺材,后背重重撞上殿柱。慕荀肆的双手撑在他耳侧,呼吸粗重得像受伤的野兽:"你管这叫'换件衣服'?"声音里带着可怕的颤抖,"那我们的血契呢?那些……那些记忆呢?"
陌尘怔住了。他确实没考虑这些——血契绑定的是灵魂而非肉体,但记忆……人类对皮囊的依恋远超神明想象。
"我会保留现在的模样……"他试着安抚。
"啪!"
一个精致的木匣被摔在他脚边,里面滚出十几卷画轴。陌尘刚俯身摸到一卷,就听慕荀肆哽咽道:"这是你'死后'我画的……每一幅都不同,但没有一幅像你……"
展开的画纸上,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水渍晕染。陌尘突然意识到,这些是慕荀肆在他"假死"期间的痛苦创作——试图用笔墨留住记忆中的容颜,却总画不出灵魂的神韵。
"你看……"慕荀肆跪下来抱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心口,"我爱的从来不是这具皮囊。"声音闷在衣料里,"是你教我认字时的耐心,是你偷偷塞给我的桂花糕,是你明明怕黑还陪我下墓室……"
陌尘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在慕荀肆发顶。他突然明白了——人类的情感如此奇妙,爱的不是表象,而是无数个瞬间堆砌起来的灵魂印记。
"罢了。"他轻声道,"这具身体……再用几年吧。"
慕荀肆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着偏执的光:"几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条金链,咔嚓锁在两人手腕上,"想都别想!"
陌尘挑眉:"这是……"
"西域玄金,神兵难断。"慕荀肆恶狠狠地说,"从今日起,你休想离开我视线半步!"
月光下,两人腕间的金链闪闪发光。陌尘突然轻笑,拽着链子将人拉近:"陛下这是要囚禁神明?"
"对。"慕荀肆咬上他的唇,"囚你永生永世。"
那夜之后,重明殿多了条金链,一头锁在陌尘腕上,一头系在慕荀肆腰间。朝臣们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毕竟比起活埋国师,这已经算温和了。而陌尘再没提过更换身体的事,只是某天清晨,慕荀肆发现那口金丝楠木棺材里开满了金色山茶,陌尘睡在花丛中,心口的血契符文散发着柔和的光。
—— —— ——
"荀肆,我们再商量商量?"
陌尘的声音像掺了蜜,手指勾着连接两人的金链,把正在批奏折的慕荀肆拽得一歪。自从那日"换身体"的提议被严词拒绝后,这已经是第七次尝试"谈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