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后山尸踪
离初一还有两天时,陈松又来西跨院了。
那天我正在晒草药——阿桃给的艾草,得晒干了才能铺在床板上,不然漏雨的潮气能渗进骨头里。
院门“吱呀”一声被踹开。
他带着两个外门弟子,手里拎着个酒壶,醉醺醺的。
“苏师妹,”陈松往我面前晃,酒气喷在我脸上,“上次丹药库的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手里的艾草停了,指尖媚丝悄悄缠上袖口:“陈师兄要什么说法?”
“我被李长老罚了半个月俸禄!”他突然伸手拽我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引我去丹药库,我能被抓?”
旁边的弟子跟着起哄:“松哥,别跟她废话,把她带回去,让她好好‘伺候’你!”
我侧身躲开,艾草往陈松脸上扔:“陈师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那天是你拉着我去丹药库,说要找草药,怎么现在赖我头上了?”
他愣住了,眼神发直——媚丝缠上了他的太阳穴,能让他记混事情。
“我……我什么时候拉你了?”陈松挠头,酒意醒了大半,“不对,明明是你给我梅子酒,让我带你去的!”
“梅子酒是谢师兄指点规矩,师兄自己要带我去丹药库,怎么能赖我?”我往前走了半步,声音放软,指尖的媚丝又缠紧了些,“再说,师兄被罚,是因为在丹药库睡觉,跟弟子有什么关系?”
他的眼神越来越乱,突然“哎哟”一声,捂着头:“不对,我怎么记不清了……”
“师兄怕是喝多了。”我递给他杯冷水,水里加了点静心丸的粉末——阿桃说这药能乱心神,“快回去歇着吧,要是让李长老看见师兄在这闹,又要罚你了。”
他接过水,一饮而尽,含糊着“也是”,转身就走。
两个弟子跟着他,还回头瞪我。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把手里的艾草扔在地上。
踩得稀碎。
领口的妖丹珠发烫——恨意一冒头,这咒就像针一样扎心口。
陈松这种货色,连让我动银刃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是外门长老的侄子,留着他,说不定还有用。
傍晚时,阿桃来了。
她手里攥着个罗盘,罗盘指针歪歪扭扭,指着西边——是后山的方向。
“我试了,”她把罗盘放在桌上,指尖的茧子蹭过指针,“后山有妖气,很淡,但能测出来。”
我摸了摸领口的妖丹珠,它果然微微震颤——是同类的气息,很弱,像是快散了。
“是小妖的气?”
“应该是。”阿桃点头,眼神沉了下来,“李长老埋的药渣里,肯定混了小妖的尸体。”
正说着,院门口有脚步声。
是林砚。
他手里拿着件青布衫,递过来:“后山有瘴气,穿这个,能挡一挡。”
我接过,布衫上有淡淡的药味——是艾草和薄荷的味,和阿桃给的草药一样。
“你怎么知道后山有瘴气?”我问。
“我去过。”他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夕阳,“三年前,我师父带我去过一次,说后山是青云宗的‘禁地’,其实是李长老处理‘废料’的地方。”
“废料?”阿桃攥紧罗盘,“是我爹的尸体吗?”
林砚沉默了下,点头:“你爹死后,李长老把他的尸体扔去了后山,说是‘喂妖’。”
阿桃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罗盘上,晕开一小片水痕:“我要去找我爹的骨头。”
“不行。”我拉住她,“初一李长老会去后山,我们先找药渣和小妖的证据,等拿到证据,再找你爹的骨头也不迟。”
她咬着唇,点头,把眼泪擦了:“好。”
林砚从怀里摸出张符纸,递给我:“这是隐身符,能藏半个时辰,初一你们用这个,别被李长老发现。”
我接过符纸,指尖蹭过他的手背——很凉,像他手里的那本书。
“你不跟我们去?”
“我得去引开李长老的弟子。”他站起来,青衫的影子在夕阳里晃,“李长老每次去后山,都会带两个弟子守在山口,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才能进去。”
我盯着他,突然问:“你就不怕被李长老发现?”
他笑了,笑得有点苦:“三年前我没护住你爹,这次,不能再让你们出事。”
阿桃攥着罗盘,没说话,眼里却多了点信任。
我把符纸收起来,摸了摸裙摆下的银刃:“初一寅时,后山山口见。”
他点头,转身走了。
风里飘着他的话:“小心点,李长老的灵鞭,很快。”
初一那天,天还没亮。
我和阿桃裹着林砚给的青布衫,站在后山山口。
瘴气很重,飘在眼前,像灰色的纱。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林砚。
他手里拿着个灯笼,晃了晃:“弟子已经引开了,你们快进去,半个时辰后我在这等你们。”
我接过他手里的灯笼,又把一张符纸递给他:“你也用这个,别被发现。”
他愣了下,接过,点头:“好。”
我和阿桃往山里走。
瘴气往鼻子里钻,带着股腐臭味——是尸体的味。
阿桃的罗盘指针转得飞快,指着左边的山沟。
“往这边走。”她拉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我们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听见前面有脚步声。
是李长老!
我赶紧把灯笼吹灭,拉着阿桃躲在棵歪脖子树后面。
月光从瘴气里透出来,照在李长老身上——他穿着月白道袍,手里拎着个黑布包,脚步很沉。
后面跟着个弟子,手里拿着把铁铲。
“挖深点。”李长老的声音很冷,“别让血腥味飘出去,被玄清真人发现就麻烦了。”
弟子应着,开始挖坑。
黑布包被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动了动——是活的!
阿桃攥着我的手,很紧,指甲掐进我掌心。
我盯着那个黑布包,领口的妖丹珠突然发烫——是狐族的气息!
很弱,像是刚出生的小妖。
李长老要埋了它!
蚀心咒突然发作,心口像被烙铁烫着,我差点闷哼出声。
阿桃赶紧捂住我的嘴,摇了摇头。
弟子挖好坑,李长老弯腰,把黑布包往坑里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是晨课的钟!
“糟了,得快点回去!”弟子慌了,赶紧填土。
李长老盯着坑,突然皱了皱眉:“等等,这布包好像破了。”
他弯腰,想把布包捡起来。
我攥紧了银刃——要是他发现小妖还活着,肯定会当场杀了它!
“长老!”远处传来林砚的声音,“玄清真人找您,说有急事!”
李长老愣了下,直起身:“知道了,这就回去。”
他瞪了弟子一眼:“快点填,别留下痕迹!”
脚步声远了。
我和阿桃才从树后面出来。
坑还没填好,黑布包露在外面,里面的小妖在小声呜咽。
我赶紧跑过去,把布包打开。
是只刚出生的小狐妖,眼睛还没睁开,身上沾着血——是布包破了,被树枝划的。
“是狐族的……”我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毛。
和我弟小时候的毛,一模一样。
阿桃蹲下来,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给小狐妖擦血:“我们得带它走,不能留在这。”
我点头,把小狐妖抱在怀里,用青布衫裹紧——瘴气重,怕它受不住。
阿桃开始在坑里翻找。
土还没填实,很快就翻出了些药渣——是黑色的,和丹药库里的废丹一样,还沾着点暗红的血。
“是小妖的血。”阿桃捏着药渣,眼神冷了,“李长老用小妖的血炼废丹,再把废丹给弟子们吃,这是在吸弟子的灵力!”
我抱着小狐妖,心口的蚀心咒还在疼——恨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差点控制不住。
“我们快走吧,半个时辰快到了。”阿桃拉着我,往山口走。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
“谁在那?”
是陈松的声音!
我赶紧把小狐妖藏在怀里,阿桃把药渣塞进布包。
陈松拿着个灯笼,站在不远处,眼神扫过我们,又落在我怀里:“苏师妹?阿桃师妹?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我刚开口,阿桃突然往前走了半步,挡住我:“我们是来采草药的,后山的草药好。”
“采草药?”陈松挑眉,往我这边走,“这时候采草药?我看你们是在找什么吧?”
他的眼神落在我怀里,突然伸手:“你怀里藏的什么?拿出来看看!”
我往后退,银刃在袖中出鞘——要是他发现小狐妖,今天就得杀了他!
“陈师兄!”
林砚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从瘴气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药篮:“我让她们来帮我采草药,晨课要用,怎么了?”
陈松愣了下,盯着林砚:“林师兄也在这?”
“不然呢?”林砚走过来,挡在我和陈松之间,“陈师兄不在晨课,来后山做什么?是想偷懒,还是想查什么?”
陈松的脸色变了变——他最怕林砚,因为林砚是玄清的亲传弟子。
“我、我就是路过!”他往后退了两步,“既然是林师兄让她们来的,那我就走了!”
脚步声远了。
我才松了口气,怀里的小狐妖还在小声呜咽。
“还好你来了。”阿桃拍着胸口,脸色发白。
林砚看着我怀里:“是小妖?”
我点头,把小狐妖抱出来,给他们看:“是只小狐妖,李长老想埋了它。”
他的眼神软了下来:“先带回去,藏在西跨院,我会找机会给它找吃的。”
我们往山口走。
瘴气越来越淡,远处传来晨课的钟声。
我抱着小狐妖,心里突然有点暖——这三年来,我第一次不是一个人。
有阿桃,有林砚,还有这只小狐妖。
或许,这条复仇路,我不用再硬扛。
回到西跨院时,天已经亮了。
我把小狐妖放在铺好艾草的床板上,它缩成一团,小声呜咽。
阿桃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羊奶——是她从膳堂偷偷拿的,给小狐妖喂。
“得给它取个名字。”阿桃摸着小狐妖的毛,笑了。
我想了想,摸了摸它的头:“叫‘念生’吧,念想的念,生存的生。”
念想我弟,也念想所有在锁妖塔死去的族人;希望它能好好生存,也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
阿桃点头:“好,就叫念生。”
林砚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突然说:“丹药库的密室,我查到了。”
我们都抬头看他。
“密室的门,在最里面的丹炉后面,需要李长老的灵力才能打开。”他从怀里摸出个小木块,递给我,“这是李长老的灵力拓印,我从他的弟子那偷来的,能打开一次。”
我接过木块,上面还残留着李长老的灵力——很浊,带着股血腥味。
“什么时候去?”
“今晚。”林砚眼神坚定,“李长老今晚要去玄清的殿里议事,不在丹药库,是最好的机会。”
我点头,把木块收起来:“好,今晚我们去。”
阿桃抱着念生,眼神也亮了:“我也去,我能帮你们望风。”
林砚点头:“好,今晚戌时,丹药库后门见。”
他走后,我坐在床板上,看着念生。
它已经睡着了,小爪子露在外面,像我弟小时候一样。
领口的妖丹珠,不再发烫,反而有点凉——像是在安抚我。
娘,弟,你们看。
还有念生活着。
还有人帮我。
很快,我就能拿到李长老炼邪术的记录,很快就能找到你们的仇。
玄清,李长老。
你们等着。
晚上戌时,丹药库后门。
我和阿桃躲在廊柱后面,林砚拿着灯笼,晃了晃。
“李长老已经去玄清的殿里了,我们快进去。”
他推开门,我们跟着进去。
丹药库还是和上次一样,药味很重,架子上摆着空药罐。
最里面的丹炉,黑糊糊的,上面结着层厚厚的灰。
林砚把木块放在丹炉后面的石壁上。
“咔哒”一声。
石壁开了道缝,露出个黑漆漆的密室。
我拿着灯笼,走进去。
密室很小,里面摆着个小丹炉,丹炉旁边放着个账本,还有几卷竹简。
我拿起账本,翻开——上面记着“聚灵丹”的数量,还有“小妖血”“废丹”的字样。
“是他炼邪术的记录!”阿桃凑过来,声音发颤。
我继续翻,突然看到一行字——“赤狐妖丹,炼聚灵散,供玄清真人修炼”。
赤狐妖丹!
是我娘的妖丹!
蚀心咒突然发作,心口像被生生剜掉一块,我差点摔倒。
“苏姑娘!”阿桃扶住我,递过来颗静心丸。
我吞下药丸,缓了缓,继续看——账本后面记着,我娘的妖丹,被炼成了“聚灵散”,给玄清修炼“万妖噬心诀”,每月初一,李长老会把剩下的“散渣”埋在后山。
原来后山的药渣里,还有我娘的妖丹残渣!
我攥着账本,指节发白,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账本上,晕开墨字。
娘,你的妖丹,被他们炼成了药粉。
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快走吧,李长老快回来了!”林砚突然说,手里的灯笼晃了晃。
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李长老!
他怎么回来了?
“快躲进密室!”林砚推我们进密室,关上石壁。
脚步声越来越近。
“谁在丹药库?”
是李长老的声音!
他走到丹炉旁边,停了下来。
“奇怪,石壁怎么有点松?”
他伸手摸向石壁。
我攥紧了银刃,阿桃的手在发抖。
突然,远处传来钟声——是紧急集合的钟!
“长老!”外面传来弟子的声音,“玄清真人找您,说有急事!”
李长老愣了下,收回手:“知道了,这就来!”
脚步声远了。
我们才松了口气。
“快走吧!”林砚推开门,我们跟着出去。
刚走出丹药库后门,就看见个影子——是陈松!
他手里拿着个火把,站在不远处,盯着我们:“你们果然在这!我要去告诉李长老!”
他转身就跑。
“糟了!”阿桃慌了。
我攥紧银刃,想追上去,却被林砚拉住:“别追!他去告密,我们现在去追,只会被李长老抓住!”
“那怎么办?”我急了——账本还在我手里,要是被李长老发现,我们就完了!
“先回西跨院,把账本藏起来!”林砚拉着我们,往西跨院跑。
回到西跨院,我把账本藏在床板下面,用艾草盖住。
刚藏好,就听见院门口有脚步声。
是李长老的声音!
“苏媚!阿桃!你们出来!”
他带着十几个弟子,手里拿着灵鞭,站在院门口。
陈松站在他旁边,指着我们的门:“长老,她们就在里面!”
我攥紧银刃,阿桃抱着念生,脸色发白。
林砚站在我们前面,声音冷了:“李长老,你带这么多弟子来西跨院,是想干什么?”
“林砚?”李长老皱眉,“这事跟你没关系,让开!”
“她们是我带的人,这事就跟我有关系。”林砚没让开,手里的灯笼晃了晃,“你没有证据,不能抓她们。”
李长老冷笑,从怀里摸出张符纸:“证据?这是从丹药库密室里找到的符纸,上面有她们的气息!”
是我刚才掉在密室里的符纸!
“你胡说!”阿桃喊,“那是你自己放的!”
“是不是胡说,搜一搜就知道了!”李长老挥手,弟子们就要冲进来。
我攥紧银刃,准备动手——就算暴露,也要保护念生,保护账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钟声——是玄清的殿里传来的,很急。
“长老!”外面传来弟子的声音,“玄清真人说有急事,让您马上过去!”
李长老愣了下,狠狠瞪了我们一眼:“算你们走运!下次再让我抓住,饶不了你们!”
他带着弟子走了,陈松也跟着走了,还回头瞪我们。
我们才松了口气。
“还好玄清找他。”阿桃拍着胸口,脸色发白。
林砚却皱了眉:“玄清这个时候找他,肯定是‘万妖噬心诀’出了问题,我们得尽快把账本交给修仙界的其他门派,不然就晚了。”
我点头,摸了摸床板下面的账本——这是我们唯一的证据,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念生被吵醒了,小声呜咽。
我抱起它,摸了摸它的头:“别怕,我们会保护你。”
窗外的风,吹得破陶罐里的雨水叮咚响。
像在为我们加油,也像在提醒我们——
玄清和李长老,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的复仇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