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少年,鸟窝里希望。
——题记
故乡的老院在村东头,院门口那棵大杨树是我记忆里最挺拔的坐标。它的树干得两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树皮是深褐色的,像爷爷皲裂的手掌,爬满了岁月刻下的纹路。树枝向四周舒展,像撑开一把巨大的绿伞,夏天能遮住大半个院子的阴凉,秋天落下的叶子能在院门口铺出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沙沙响,那是我童年最清脆的背景音乐。
我记事时,大杨树就已经很粗了。奶奶说,这树是我爸小时候栽的,算下来比我大了三十多岁。每次听奶奶讲起这树的来历,我总爱凑到树干前,用小拳头“咚咚”地敲,听它发出闷响,像是在跟我回应。有时候还会把耳朵贴在树皮上,妄图听见树里藏着的“秘密”,哪怕只有风吹过树干的细微声响,也能让我蹲在那儿琢磨半天。
春天的大杨树最热闹。最先冒头的是嫩黄的芽苞,米粒儿大小,裹在褐色的鳞片里,像藏着无数个小惊喜。没过几天,芽苞炸开,抽出嫩绿的叶子,风一吹,满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像在唱一支轻快的歌。这时候,鸟也多了起来——麻雀、斑鸠,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在树枝间蹦来跳去,忙着搭窝。
我和二柱子、狗蛋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搬着小板凳坐在树下,仰着头找鸟窝。树太高,我们得眯着眼睛、踮着脚尖仔细瞅,有时候看到一个圆圆的草窝藏在枝叶间,就会兴奋地拍着大腿大叫。有一次,二柱子指着树杈高处喊:“我看见鸟窝里有蛋!”我们几个立刻找来竹竿,我自告奋勇举着竹竿往鸟窝够,刚把竹竿顶端碰到树枝,就被奶奶撞见了。奶奶急着跑过来,一把夺下竹竿,指着我的额头说:“傻小子,鸟妈妈要是回来见不着窝,该多着急啊!”我低着头抠着衣角不敢说话,奶奶又蹲下来,指着树上的鸟窝给我们讲:“那窝里有小鸟的希望,等小鸟孵出来,它们会跟着妈妈学飞、学找食,就像你们跟着爸妈学本事一样。”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打鸟窝的主意了,反而每天都会去树下“巡逻”。看着鸟妈妈早出晚归地衔着虫子回来,看着窝里的小鸟从光秃秃的小肉球,慢慢长出绒毛,再长出带花纹的羽毛。直到有一天,我们看到几只小麻雀扑腾着翅膀,从窝里跌跌撞撞地飞出来,落在低矮的树枝上,鸟妈妈在旁边不停地叫着,像是在喊“加油”。我激动地拉着二柱子的胳膊,指着小鸟说:“你看!它们会飞了!”那一刻,我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好像自己也跟着小鸟一起,张开了翅膀。
夏天的大杨树是我们的“避暑山庄”兼“游乐场”。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大人们会把饭桌搬到树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和小伙伴们则围着桌子跑,玩“丢手绢”“捉迷藏”。累了就躺在树荫下的凉席上,听爷爷讲他年轻时的事——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这棵杨树还没这么粗,夏天乘凉的人少,他常和村里的年轻人在树下下棋,有时候下到天黑,还得奶奶喊着才肯回家。
有一年夏天,下了一场大暴雨,还刮着大风。我趴在窗台上,看着大杨树在风雨里摇晃,树枝被吹得东倒西歪,叶子落了一地,心里特别害怕,怕它被风吹倒。雨一停,我连雨鞋都没顾上穿,光着脚就跑到院子里,看到大杨树的一根粗树枝断了,落在地上,树皮还带着新鲜的绿色。我蹲在树枝旁,眼圈红红的,伸手摸了摸断口,觉得可惜极了。爷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树结实着呢,这点风雨不算啥。你看,它的主干还好好的,明年准能抽出新的枝条。”果然,第二年春天,断枝的地方真的冒出了新的嫩芽,慢慢长成了新的树枝,大杨树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茂,我还特意在新枝旁做了个小记号,看着它一天天变长。
秋天的大杨树是金色的。叶子慢慢变黄,像一片片小扇子,风一吹,就打着旋儿飘下来。我和奶奶会把落在院子里的叶子扫起来,堆在墙角,留着冬天烧火。有时候,我会捡起几片完整的叶子,夹在课本里当书签,还会跟二柱子比谁的叶子更大、颜色更黄。过不了多久,树枝上的叶子就会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直指天空。这时候,鸟窝就看得更清楚了,一个个挂在树枝上,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奶奶说,天冷了,小鸟都飞到南方去了,等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回来,在老窝里继续筑巢。我听了,就每天都去树下看看,盼着春天早点来。
冬天的大杨树很安静。下雪的时候,雪花落在树枝上,给大杨树裹上了一层白棉袄,远远看去,像一座白色的塔。我会和小伙伴们在树下堆雪人,把雪人堆得高高的,还会用煤球给雪人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让雪人靠在大杨树下,像是树的“小卫兵”。有时候,我会把手放在树干上,虽然树皮很凉,但我能感觉到,树干里藏着一股暖暖的力量,在等着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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