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羯千夫长没想到周元竟敢在这种关头舍弃兵器,猛然抡起狼牙棒便将那飞来的大刀荡飞,可此时周元也已经来到他跟前,只见他从战马上一跃而起,直接扑向对方。
那名胡羯千夫长连忙抓住马鞍,不让自己掉落马背,而就在此时,周元直接将插在肩膀的那支铁箭拔了出来,刺入对方的后脑。
“嗤……”
那名胡羯千夫长双目圆瞪,口鼻溢血。
“咻……”
又是一支铁箭飞来,射中周元的眉心,周元目光一滞,眼神用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关内。
“娘……”周元嘴唇轻启,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孩儿不孝,不能……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我要去见爹和……和大哥了……”
周元紧紧抓着那名胡羯千夫长的肩膀,双双跌落马背,顷刻间便被战马踩成肉泥。
对于整片战场而言,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此惨烈的场面比比皆是。
就在周元率骑兵杀出的同时,两支步兵也紧跟着杀了出来,个个手持长枪,列阵迎战胡羯骑兵。
然而,在骑兵面前,步兵的枪阵显得异常脆弱,哪怕是轻骑兵,也能轻易将其撞碎。
当然,若是步兵阵营足够厚,骑兵无法一口气将其杀穿,将会如马陷泥潭,最终被屠杀殆尽。
可惜,现在靖州军只剩几千残兵,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面对凶悍的骑兵,所有人都不曾后退,正如他们之前宣誓的那般,魂守栖霞,半步不退!
秦简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的惨烈厮杀,他连亲兵都全部派上了战场,城内除他自己再无第二人。
嘶吼声,惨叫声响彻栖霞关。
一名胡羯骑兵一刀将一名靖州军的脸劈成两半,霎时间,鲜血流淌。
然而,那名靖州军却没有丝毫退缩,用手中长枪将对方捅落马背。
那名胡羯骑兵想要起身,却被后面冲上来的战马踩死,那名靖州军双眼逐渐模糊,最终倒在地上。
另一边,一名靖州军双臂被砍断,他便冲上去一口咬在那名胡羯骑兵的喉咙,后者嘶吼挣扎,手中弯刀将其后背捅烂,可他却死不松口。
看着一个个靖州军倒下,秦简紧握着双拳,双目一片通红。
当他决定死守栖霞关的时候,这些靖州军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很清楚,如今的大周帝国不值得这些热血儿郎去拼命,但他更清楚,穿上铠甲拿起战刀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名边军,吃一天军粮就要尽一天职责。
哪怕如今的大周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就算他们守住边关,不让一名敌人踏足大周国土,依然无法阻止大周内部的腐朽。
但!
身为边军,就该死守国门,就算不为帝国,也要为天下百姓!
夜幕宛如一头怪兽,笼罩苍茫大地。
栖霞关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
秦简知道,四千靖州军已全部战死,但,战斗还没结束,因为,他还活着!
很快,胡羯大军整顿兵马入城,血战七日,他们这第六路大军在栖霞关外也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将这块硬骨头给啃了下来。
数百骑兵率先入城,准备清理城中残兵。
然而,进入瓮城中后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有满地残兵断箭,以及染血的战马草料。
忽然,上方城门上亮起一团火光。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将军甲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支火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秦简,栖霞关的靖州军已全军覆没,你还想做困兽之斗吗?”一名胡羯千夫长大喝道。
秦简摇了摇头,说道:“你说错了,靖州军还有一人活着!”
“哈哈哈哈……”那名胡羯千夫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你手下士兵全部被我军屠杀干净,你身为将领竟还有脸苟活,难道,大周的将军就这点胆魄吗?”
“我活着,是为了拉着你们一起上路!”秦简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他猛然拔出自己的战刀,将一根绑在城垛上的绳索斩断。
“轰隆隆……”
一阵巨响传来,只见挂在城门内侧的一个巨大吊篮被松开,里面装满的巨石滚落而下,将下方十余名胡羯骑兵当场砸死,同时,也将城门堵死。
这一巨变,让那名千夫长神色一变,大喝道:“谁砍下他的头,赏牛羊三千,封百夫长!”
听闻此言,一个个胡羯士兵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纷纷下马朝着瓮城的步道冲去,不少人更是弯弓搭箭,将秦简瞄准。
城墙上方,秦简失望叹息一声,自己好歹也是五品将军,这身狻猊吞海锁子甲竟然只能换一个百夫长,胡羯人未免也太小气了。
“这栖霞关既是我靖州儿郎的英雄冢,也是尔等的埋骨地,上路吧!”秦简说完,将手中火把抛下瓮城。
“轰……”
火把瞬间将那些铺在地上的草料点燃,要知道,这些草料上都浸撒了火油,遇火则燃,刹那间,整个瓮城化为一片火海。
滔天火焰将这数百骑兵吞没,受惊的战马发出嘶鸣,到处乱窜,奈何,城门已经被巨石堵死,一时半会根本疏通不了。
所有士兵惊慌大叫,许多人在火海中苦苦挣扎,也有人滚落马背,被战马踩死。
“此计得益于我周军校尉凌川当日在狼烽口之壮举,今日我如法炮制,拉上尔等一同上路!”秦简慷慨的声音自火海上方传来。
这场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当后方胡羯大军搬开堵住城门的巨石将大火扑灭,数百胡羯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皆已经烧成一团团焦炭。
天亮之时,胡羯六路大军彻底占领了栖霞关,只不过,此时的栖霞关已经是空城一座,所有百姓皆已撤往烬垣道。
翌日的第一缕朝阳洒落在这座残破城关,那面大周军旗已经被胡羯勃鲁部的白鹿负山旗所取代。
城外,七日以来战死的一万靖州军尸体被筑起京观,城门上方,一颗滴血头颅被高高悬挂……
晨风穿过破损城门,发出呜咽之声,悲壮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