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后的天膳阁飘着新晒的竹篾香,苏小棠踩着青石板往灶房走,银勺撞在腰间发出细碎的响。
门房捧着红漆木匣候在廊下,月光在"礼部"二字上凝出一层霜。
"苏掌事。"门房的声音带着些发颤的敬畏,木匣递到她跟前时,他腕上的青筋都绷成了线,"方才礼部的人骑快马送来的,说是尚书大人亲自写的请帖,要您给夫人备寿宴。"
木匣的铜锁还带着夜露的凉,苏小棠指尖刚碰上去,身后就传来折扇展开的轻响。
陆明渊倚着廊柱,月白锦袍在风里荡开,眉梢却凝着霜:"礼部尚书最近在查江南盐税,夫人寿宴是由头,想试的是你的'棠火'。"
她转头,见他腰间的玉牌在阴影里泛着冷光——那是能直入内廷的令牌。"机会还是陷阱?"她问,指腹摩挲着匣上云纹。
"既是让天膳阁贴上'贵人宴'金漆的梯子,也是试你底牌的刀子。"陆明渊的折扇敲了敲掌心,"上个月御膳房刘公公说,有人在查《棠火食经》的下落。"
苏小棠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绢帕还在怀里,上面"青焰醋配鹿筋"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
她忽然笑了,银勺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那就让他们看看,棠火不是谁都能碰的。"
宴会前夜的灶房飘着八角和桂皮的香,苏小棠挽起袖子,指尖扫过案上一排酱菜坛子。
本味感知像细针似的扎进太阳穴,她咬着牙,任由体力一丝丝抽离——这是她验证食材的老法子,代价是明日要靠参汤撑足精神。
"这坛醋。"她突然停在最末那坛前,鼻尖动了动。
酸气里裹着丝若有若无的青竹香,像极了《棠火食经》里写的"青焰醋":"取头年新竹烧炭,埋瓮于竹林七载,酸中带冽,如焰灼喉"。
可这醋早该失传了,连母亲的笔记里都只画了半幅酿醋图。
"小棠姐?"帮厨的阿巧端着新腌的萝卜条凑近,"这醋是早上礼部送来的,说是夫人爱吃酸......"
苏小棠没应声,抄起木勺舀了半勺。
醋液在灯下泛着琥珀色,入口先是尖酸,可等酸味退去,舌尖竟泛起清苦的竹香——和食经里的描述分毫不差。
她后背沁出冷汗:是谁能酿出这失传的醋?
为何要送到她手里?
"阿巧,去地窖把我去年埋的'秋露白'醋取来。"她声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指尖却把木勺攥得发白,"就说这坛...有股子霉味,用不得。"
寿宴当天,天膳阁的雕花门一开,满院都是煨鹿筋的香。
苏小棠站在灶前,看文火在陶瓮底舔出蓝焰——这是棠火秘法里的"慢烤功",要守着炭火翻三次鹿筋,每次都得用青焰醋浇透。
"好香!"二夫人的金步摇晃得叮当响,筷子刚碰到鹿筋就发出"滋"的一声,"这鹿筋软得能化在嘴里,酸得又带股子清冽......"
满座的赞叹像潮水般涌来,苏小棠垂眼盯着自己的银勺,却在余光里瞥见主位上的礼部尚书。
他夹鹿筋的手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苏掌事。"尚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你怎会这道菜?"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苏小棠手背上,疼得她睫毛轻颤。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这道菜原是有名字的,等你寻到青焰醋那天,记得问......"
她望着尚书泛白的鬓角,突然笑了,银勺在鹿筋汤里搅出一圈涟漪:"大人可知此菜原名?"
尚书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腰间的银勺,又迅速移开。
廊外的风掀起他的官服下摆,露出里面半枚玉佩——翠色里缠着金丝,像极了母亲绢帕上画过的纹路。
"有些事......"他声音发哑,指节重重叩了叩桌沿,"莫要深究。"
廊下的灯笼被风卷得摇晃,暖黄光晕在礼部尚书脸上割出明暗裂痕。
苏小棠的银勺几乎要嵌进掌心,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大人说的...可是'棠火夫人'?"
尚书的喉结重重滚动两下,目光像被烫到似的避开她腰间那柄随动作轻晃的银勺。
他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却发现早已凉透,指节抵着青瓷盏壁发颤:"旧年宫中膳食谱里记着,那位夫人善用青焰醋煨鹿筋,火候分毫不差。"他抬眼时,眼角细纹里浸着湿意,"后来...后来宫中起了场怪火,《棠火食经》烧了半本,夫人也没了踪迹。"
陶瓮里的鹿筋还在咕嘟冒泡,香气裹着醋意直往鼻腔里钻。
苏小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只说"要护好银勺",从未提过"棠火夫人"这个名号。
她下意识摸向怀里的绢帕,那行"青焰醋配鹿筋"的字迹隔着布料硌得胸口发疼。
"大人可见过那位夫人?"她声音发紧,银勺在鹿筋汤里搅出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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