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罗家山义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前空地上,气氛与往日操练时的喧闹截然不同。
所有百总及以上级别的军官,约莫百余人,被召集于此,他们按照各自所属营头 ,站成几个队列,低声交谈着,猜测着大帅如此郑重其事地召集所有人所为何事。
不少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罗家山的范围不算大,除了克营外还有几家义军入驻已经挤满了,这两天都在忙着划分各自队伍的地盘,同时这些军官们还要指挥部下修建临时营寨。
刘处直已经决定了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从去年年末义军就一直在不停流动,巴家寨、湫头镇两仗官军连续损失了七千多机动兵力,洪承畴在朝廷给他增兵前是没空搭理他们了。
刘处直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靛蓝色箭衣戴着白色红缨毡帽,腰挎佩刀,站在临时搭起的一个矮木台上,身侧站着军师宋献策,以及李茂、高栎、刘体纯、史大成等几位营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这些追随他转战数省的弟兄,准备开始训话。
“弟兄们!”刘处直的声音通过铜喇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场中立刻安静下来,“把大家叫来,不是有新的仗要打,也不是要发赏银。”
而是要解决一个新的问题,这个问题关系到后面我们能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打胜仗。
他顿了顿,看着台下疑惑的目光,继续说道:“从巴家寨打败艾万年,到湫头镇围杀曹文诏,咱们死了两千五百多个好兄弟,残了上千人。”
“这些伤亡数字,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可你们知不知道,这战死的两千多人里,有多少是哨官、什长、伍长?”
台下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军官们互相看了看,有些人开始默默计算自己麾下的损失。
“光是这些带兵的骨干,就折了一百多个!他们是谁?是每次接阵,第一个冲上去的人!是带着弟兄们率先顶住官军骑兵冲击的人!是夜里巡查岗哨,让你们能安心睡觉的。
这些兄弟没了,一哨人马,一队兄弟,就像人被抽了筋骨,战斗力大打折扣!提拔新人?谈何容易!光有膀子力气,砍人凶悍,就够了吗?”
他目光看向站在前排的一个百总:“你是中营的吧,我记得之前有人向我告状,你手下那个新提拔的魏哨官,人虽然够勇,但是在湫头镇他带着自己那哨人闷头往前冲,造成了军阵脱节,差点被曹变蛟冲了进来,还是你们李营官亲自率兵增援才拦住曹变蛟”
那百总脸一红,讷讷道:“大帅……魏哨官他……他就是杀红了眼,没看明白旗号……”
“对!没看明白旗号!”刘处直猛地提高声调,“这就是问题!咱们现在人马越来越多有两万多人了,打仗不能光靠一股血勇!要靠旗号、金鼓、靠军官的调度!一个不懂号令,不识阵型的哨官,不是带着弟兄们立功,是带着他们去送死!”
“你们在座的,有多少人,能毫不费力地看懂军官下达的文书军令?能自己写清楚手下弟兄的名册和粮秣消耗?”
台下大多数军官都低下了头,或者移开了目光,识字?对他们这些大多出身贫苦农家,或是底层官兵的人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郝摇旗在队列里小声嘀咕:“俺的老天,砍人还要先认字么……”引得旁边几人窃笑。
“笑什么!”高栎突然厉声喝道,他昨日虽起初不以为意,但后来细想,尤其是回想起自己刚当军官时因不识字闹出的笑话和吃的亏,已然明白了刘处直的深意。
“大帅说得对!不识字,不懂道理,一辈子就是个糊涂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你们想永远当个只知道冲杀的莽夫?”
李茂也上前一步沉稳的说道:“弟兄们,咱们跟着大帅,不是为了永远当流寇,将来若是占了城池不走了,城里面府库的钱粮如何管理?”
“安民告示如何发布?如何确保不被城里的奸猾胥吏欺骗?难道事事都要大帅、军师和营里的三十来个书办亲力亲为这不得累死他们?”
“下面的军官若是个睁眼瞎,如何能独当一面?效率低下不说,还极易被人蒙蔽欺瞒!”
刘体纯接过话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理性的说服力:“我知道,让大伙儿拿起笔杆子比拿起刀枪要难受,但这是为了咱们的队伍能走得更远,为了造反事业不至于因为咱们的愚昧而夭折。”
“想想看,若是你们手下的哨官、什长都能看懂地图,理解军令意图,懂得根据旗号变化调整阵型,指挥起来是不是也要更方便一些?”
刘处直见气氛已经被调动起来,便抛出了最终的决定:“所以,经昨日我与诸位营官、军师商议,决定做两件事!”
“第一,在咱们营中,正式设立随营学校!由我兼任校长,学校主要做三件事:其一,培养孩儿营里有潜力的少年,让他们尽快成材,接替战死弟兄的位置,未来甚至能担任把总、千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