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宴会层出不穷,薛宝珠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
她打扮得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在京城算是出了名。
从此,都只知道薛家出了一个二小姐,鲜少有人提到大小姐,也没人说起哪个世子爷了。
薛甄珠倒是被林秀玉催着去拿回那个灯笼。
可她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
她和母亲对坐,默默帮着母亲给祖母喂药。
她们常常什么都不说。
可薛甄珠眼看着祖母嘴角溢出来的汤药越来越多。
一碗汤药如今能顺利喂下去小半碗已经能让母亲笑一笑了。
祖母这棵大树,摇摇欲折。
以前在千里之外时常写信寄物问候祖母的孝子,薛甄珠的大伯父周旋于各种酒局诗会,无暇来看顾。
薛甄珠跟大姐姐悄悄吐槽,说像是一群小人提前庆祝卑鄙的胜利。
大姐姐没有责怪她这么说自己家人,也没有支持,只是摸着她的脑袋:“小珍珠有一双好眼睛。”
薛宝珠和萧夫人越来越忙,无暇顾及府上的事。
大姐姐和母亲反而得到了些松快的日子。
薛甄珠剥着莲蓬,看着大姐姐重新噼里啪啦拨弄着算盘。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如果二姐姐真的就要成为皇子妃或许未来成为王妃,她们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些态度,毕竟是自家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二姐姐不是皇子妃,你对她的态度不会改变。是吗?”
薛明玉问的问题惊出薛甄珠一身冷汗。
犀利的问题正中她的眉心。
她原来竟然是这么会权衡利弊的小人心态吗?
“我是想,母亲和你的处境会好一点。如果硬扛不过的话。”
薛甄珠越说越觉得自己在拙劣地开脱。
薛明玉停下手中的笔,眼睛并不看着薛甄珠。转而盯着外面摇曳的树影。
“人们都是这么想的。等着为她庆祝,等着来看我们的笑话。可她们认为的好前程就是好的吗?她们认为触手可得的未来就这么好拿吗?”
薛甄珠知道辩证法,可现在说这些好像是自我安慰,是精神胜利法。
“还没有到最后,谁都说不定。”薛明玉说。
“什么才叫最后呢?”薛甄珠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中一方穷途末路。”薛明玉的脸一半被阴影遮住了,淡淡地说着。
穷途末路?恐怕她为了照顾自己还说得轻了,大概是想说至死方休吧。
薛甄珠没有看到薛宝珠和萧夫人毁灭的可能,倒是眼看着母亲的精神在逐渐崩溃。
“可是母亲……”
“没事的。”
薛甄珠想去探究大姐姐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低垂着脸检视账本,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日子过得好像开始寻常了,只是每一个人都不开心的寻常。
薛甄珠回首过去的日子,像春风漏过指尖,只记得那轻灵欢畅,回神无处可觅。
那些人那些事都找不到了。
她路过下过大雨的街角,天气让潮湿的那一点暧昧和留恋晒得几近干枯。
那个成衣铺子搬走了,换成了一家粮店。
“见过三小姐。”
忽然有人打招呼,薛甄珠转过头去,却发现在店里忙碌的掌柜正是自己家的刘掌柜。
“刘掌柜怎么在这里?”
刘掌柜把薛甄珠和连翘请进店里,吩咐伙计上茶和糕点。
薛甄珠这才知道,大姐姐最近已经在京城新开了好几家粮店了。
可她分明听江佩索说过,今年的天气和虫灾都让粮食注定减产。
囤积居奇卖高价?
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局,大姐姐也要发一把国难财?
薛甄珠不敢相信也不敢去问。
万一是真的呢?
可是她更怕,自己万一这么猜测大姐姐,是假的呢?
她们之间的信任崩塌,姐妹之间如何自处?
无论如何,这个问题,都不能都不能说出口。
“大姐姐,我今日在街上遇见刘掌柜了。他说咱们又开了好几家店。”
“嗯。”
“可是,你不是说这店不赚钱吗?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本钱开这么多?”
“成本和收益的账总是很复杂。有的时候表面上看着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一笔大赚的好买卖。”
不赚钱的买卖怎么赚钱?
薛甄珠没有学过经济学也没有学过商贸,不理解。
但大姐姐说是亏钱的,那就不打算高价卖粮。
只要不是赚黑心钱,大姐姐要赚的是什么资本,薛甄珠也就不在意了。
薛甄珠注意到刘掌柜很快就在城里挂出了超低的粮食价格。
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京城的茶馆酒楼里也多见刘掌柜的身影。
他的身边必然跟着不少人。看热闹的有,更多的是看笑话的。
有的商家甚至在他后面收购他抛售的粮食。
刘掌柜也不恼,开开心心地把粮食卖出去,招待买家如座上宾。
在茶馆酒楼和朋友说自己就怕把这些粮食砸手里。
引得人好奇纷纷打探究竟是为什么。
“别看今年部分地方遭了灾,好像是囤货居奇的好机会。其实南边的大泽水干了,多了好多无主的土地。开荒又不算赋税。等他们的粮食一卖出来,市场上的货都得跌价。”
他说得神神秘秘。
起初没有什么人相信。
但是耐不住他不断地说,市面上好几家铺子也跟着抛售。
薛甄珠越看越想笑,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店铺都是大姐姐手里的。
城里粮商们虽然大部分还在观望,但已经有一部分跟进了。
“刘掌柜,你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咱们这么做了,来年要是亏了东家,我可不好交代。”
刘掌柜认真地说:“我你还信不过?给东家看铺子管账,是看你今年赚大钱,接下来亏钱的吗?图的就是个长久安稳,能一直盈利,薄利多销能撑过这世道。”
“道理我都懂。但眼前赚钱才是要紧。你没看见街上的那些刘敏和西边的人吗?”
“啧。说到这儿我就给你说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东家交给我两间铺子,那时候缺人手。我就到街上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当伙计,管饭管住还有工钱。”
“你还真是心善。也不怕人家有个什么案底。”
“这倒不怕,就是看着人可怜。有份工做着,不比风餐露宿乞讨为生的好?”
“那倒是。”
“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
“人家不肯来。宁愿每天都在街上。”
“这……人各有志吧。”
刘掌柜摇着扇子:“一个两个人的还能这么说。你改天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
“有蹊跷?”
“南边,南边那么远。灾情到底什么样儿,一天两天咱们不知道。过段时间总能知道真相。”刘掌柜压低了声音,“城里的人,多了谁?”
消息越隐秘,传播的速度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