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王府内,行启端坐镜前,任由内侍为他整理衣冠。
月白色苏绣云锦圆领袍,袖口暗纹云鹤几不可见,唯领口与袖缘饰有金线滚边。外罩一件厚实的石青灰鼠皮氅,腰间墨玉带束紧,那枚温润的双鱼玉佩垂落一侧。
他身形本就清瘦,这层层裹覆,更显出几分文秀中的单薄。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伴读上官星睿的声音在侧后响起,他一身深蓝劲装,如一道沉默的影子,时刻护卫着亲王的安全与周全。
行启微微颔首。
入宫请安,是明日生辰前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端方,却也因体弱而略显轻缓。
暖轿早已备好,轿帘厚重,隔绝了外间的朔风。
上官星睿走在暖轿一侧,护卫前行。寒风凛冽,吹得人脸生疼。他却始终保持着警惕,视线扫过四周,留意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
行启在轿中闭目养神。轿身轻晃,耳边隐约能听到风过枯枝的轻响。他心中盘算着进宫后的种种事宜,面上却不动声色。
车轮碾过积雪未尽的宫道,暖轿在启祥宫东侧殿琼花楼前稳稳停下。
行启在伴读的虚扶下步出轿辇,寒气扑面,他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却还是迈步向前。
楼内暖意扑面而来,织金地毯上的如意团纹在脚下延展,绕过那架雕嵌寿纹的红漆屏风,便见母嫔乔亦竹端坐在主位。
“启儿来了,快过来让母嫔瞧瞧。”
她今日一身松绿银狐滚边斗篷还未脱下,额间碎发下的眉眼带着一丝急切,待看到儿子,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儿臣给母嫔请安,母嫔万福金安。”
行启俯身行礼,动作不急不缓,不见病弱之人的虚浮,却也绝不张扬。
“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当心身子。”
乔亦竹忙不迭起身,一把扶住行启的手臂,声音中带着关切。
“母嫔有话同你说,明日就是你生辰了,可要仔细身子。”
她说着,又叫芙鸯。
“快去把本嫔新得的那几盒安神药拿来,搁在乳参鹅里煨着,一会儿给王爷带回去。”
“母嫔莫要如此。”
行启无奈地笑笑,轻声道。
“儿臣身子的症结母嫔最是清楚,太医院也开了方子,母嫔不必再费心。”
“母嫔知道,可这药也是一份心意。”
乔亦竹拉着行启坐下,细细打量着儿子的面色,心中酸楚难言。她明白自己强求不得,索性将这份期望寄托在药上,仿佛给行启日日进补补药,便能以药石之力,弥补那命中注定的缺陷。
“药吃下去,总能添一分两分的元气。母嫔也是盼着你好的。”
行启心知母嫔的心意,垂眸沉默片刻,还是应下了。
“儿臣知道母嫔的好意。”
乔亦竹叹了口气,握住行启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儿啊,你也不必太忧心身子骨。明日生辰,母嫔给你办个暖寿宴,你且好好乐一乐,松快松快。”
但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
“启儿,你那伴读星睿,他那个察举的事,听说在尚书台卡住了?上官大人可是九卿重臣,管着宫门安危,忠心耿耿!你身为皇子,又是星睿的主君,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或是跟尚书台那边……总该为他说句话才是!星睿这孩子跟着你也尽心,咱们不能让人寒了心不是?”
行启心头一紧。
母嫔的建议来得如此直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并非不知朝堂关联,只是天性不善此道,下意识地看向星睿,对方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谈论的不是他自身的仕途。
行启收回目光,对着母亲,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为难。
“母嫔所言,儿臣记下了。只是……朝堂人事,自有父皇与有司明察公断。儿臣身为藩王,贸然干预,恐有僭越之嫌,反而不美。星睿这些年学业有成、忠勤体国,既已得州牧推荐,父皇圣明烛照,定会妥善处置的。”
“唉,你这孩子……母嫔也是为你好!”
乔亦竹听着行启这番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她看来,儿子分明是太过谨小慎微,甚至有些畏缩。身为皇子,又是亲王,替一个伴读说话又怎么了?
星睿跟在他身边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者,尚书台卡着上官家的察举,焉知不是针对豫王府?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开口呵斥行启几句,但一想到儿子体弱多病,又硬生生忍住了,只得按捺住,耐着性子劝。
“启儿,你是堂堂豫王,说话行事,自有体统和规矩在。尚书台那班臣子,难道敢违逆你的意思?星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难道不该替他打算打算?”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声音又拔高了些。
“星睿那孩子,我瞧着也是好的。况且上官大人也是忠臣良将,咱们王府不趁早拉拢人心,还等什么?”
行启耐着性子听着母亲的话,眉头越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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