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刮过茫茫雪原,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疾驰的马背上,也抽打着多尔博和苏泰的脸颊。两匹蒙古马已经狂奔了整整一夜,口鼻喷出的白气在晨光中凝成霜花,挂在鬃毛和鞍鞯上。多尔博伏在黑马的背上,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后,铁岭城那冲天的火光已经变成了地平线上一个微弱的红点,却仍像烧红的烙铁般灼烫着他的脊背。
"停一下!马要不行了!"苏泰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传来。她勒住枣红马,那匹神骏已经浑身汗湿,肋部剧烈起伏,嘴边挂着白沫。多尔博的黑马也好不到哪去,前腿一软,险些跪倒在雪地里。
两人翻身下马,双腿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苏泰迅速检查了马匹的状况,从鞍袋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盐块喂给两匹马,又用一块粗布擦拭它们汗湿的皮毛。"不能停太久,"她警惕地环顾四周,"李军的探马很可能已经撒出来了。"
多尔博僵硬地点点头。他脸上的伪装——那顶狗皮帽子和刻意抹上的煤灰——已经被汗水和风雪冲刷得七零八落,露出原本俊朗却苍白的轮廓。他机械地帮着苏泰整理马具,动作迟缓得像具行尸走肉。苏泰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递过一个皮质水囊:"喝点,暖暖身子。"
水囊里是掺了马奶酒的烈酒,滚过喉咙时像吞下一把烧红的刀子,却让冻僵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多尔博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往北,"苏泰指向远处连绵的群山,"翻过那道山梁就是科尔沁的地界了。我阿布(父亲)原来在那里有个冬牧场,没人知道。"
多尔博望着她冻得通红却依然坚定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比他还要小一岁的少女,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决断和勇气,远胜他这个所谓的"和硕贝勒"。一股难以名状的羞愧和感激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只挤出一个干涩的"嗯"。
休息不到一刻钟,远处雪原上突然出现几个移动的黑点,伴随着隐约的犬吠声。苏泰脸色骤变:"探马犬!快走!"
两人再次翻身上马,不顾马匹的疲惫,向着北方那道灰蒙蒙的山梁拼命奔驰。身后的黑点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是五六个骑兵,带着两条嗅觉灵敏的獒犬,正沿着他们留下的气味和蹄印穷追不舍。
"分开走!"苏泰突然喊道,"你往东北,我往西北,在山梁那边的白桦林汇合!"不等多尔博反对,她已经狠狠一鞭子抽在枣红马臀上,马儿吃痛,嘶鸣着偏离了原定路线。
多尔博本能地想要追上去,却听到苏泰回头厉喝:"快走!你想害死我们两个吗?!"他咬紧牙关,只能按照她的指示,催动黑马向东北方疾驰。
追兵果然分成了两股,三人追苏泰,两人追多尔博。黑马虽然疲惫,但到底是百里挑一的良驹,在雪原上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速度。多尔博伏低身子,感受着寒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时不时回头张望,看到那两个追兵虽然被拉开了一段距离,却依然锲而不舍。
前方出现一条冰封的小河,河面光滑如镜。多尔博灵机一动,在即将踏上冰面时突然勒马转向,沿着河岸疾驰了一段,然后再次折返,故意在错综复杂的河岸灌木丛中留下混乱的蹄印。这一招果然奏效,追兵在河边徘徊了一阵,犬吠声变得犹豫不决。
借着这个空档,多尔博催马冲进了一片茂密的松林。针叶林的阴影遮蔽了阳光,积雪也相对浅薄,马蹄声被松软的腐殖土吸收。他在林中七拐八绕,专挑最难走的路,最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勒住马,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外偶尔传来追兵呼喝的声音,但始终没有人进入松林。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四周终于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多尔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久留,牵着马小心翼翼地穿出松林另一侧,继续向约定的汇合点前进。
天色渐暗,风雪又起。多尔博的黑马已经疲惫不堪,脚步越来越慢。他不得不下马步行,牵着马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跋涉。寒冷、饥饿和疲惫一起袭来,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想就这样倒在雪地里,永远睡去。
"多尔博!"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多尔博猛地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苏泰正站在一棵被雷劈过的枯树下向他挥手。她的枣红马不见了,身上沾满雪泥,左臂的衣袖被撕开一道口子,隐约可见血迹,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的马呢?追兵呢?"多尔博踉跄着奔到她面前,声音嘶哑。
"马中箭了,我只好..."苏泰做了个割喉的手势,"那三个蠢货追到一半就被我引进了一片沼泽,现在大概正在泥潭里挣扎呢。"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却因牵动伤口而倒抽一口冷气。
多尔博这才注意到她手臂上的伤比想象的严重,一道箭矢擦过的血口已经冻得发紫。他二话不说,撕下自己棉袄的内衬,笨拙却小心地为她包扎。"疼吗?"他轻声问,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