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今时》第七章 茶盏藏锋
入秋的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进茶棚时,林疏桐正蹲在竹帘后筛茶末。新收的建州茶青刚焙好,茶末细得能过七目筛,像撒了把碎玉在青瓷盘里。赵盼儿踮脚擦着新挂的"半盏月"木牌,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惊得她手一抖,茶筛"哐当"掉在地上。
"哎哟!"赵盼儿弯腰去捡,发间的茉莉却"啪"地掉进茶筛,滚进茶末堆里。林疏桐笑着拾起来,别回她鬓边:"你呀,比我还金贵这朵花。"
"那能怪我么?"赵盼儿拍了拍裙角,"周掌柜今早来说,昨儿有个穿玄色锦袍的公子在茶棚外站了半柱香,盯着你看。"她压低声音,"我瞅着那身量,倒像...像顾都头。"
林疏桐的手顿了顿。顾千帆已有三日没露面,昨日只让周掌柜送了包陈皮来,说是"润秋燥"。她望着茶棚外的蔡河,水面漂着片梧桐叶,像封未寄出的信。
"许是公事忙。"她低头拨弄茶末,"再说了,咱们这茶棚刚开张,他身为巡检使,总不能总往茶棚跑。"
话音未落,茶棚外突然传来马嘶。顾千帆掀帘而入,玄色锦袍沾着晨露,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身后跟着个穿皂衣的衙役,手里提着个食盒。
"林姑娘,赵娘子。"顾千帆将食盒搁在茶案上,"大理寺送来盒蟹粉酥,说是...谢你前日帮着审的茶案。"
林疏桐打开食盒,蟹粉的鲜香混着桂花香涌出来。她记得前日蔡府二管家派人往茶棚里掺过蒙汗药,是顾千帆带着大理寺的人查了三天,才把人犯押进大牢。
"顾都头费心了。"她拈起块酥饼,"赵娘子的茶配这个正好。"
赵盼儿咬了口酥饼,眼睛发亮:"比樊楼的还香!顾都头,你是不是...常吃这个?"
顾千帆耳尖微红,咳了两声:"大理寺食堂的厨子,总爱琢磨些新花样。"他转向林疏桐,"今日请你去趟陈家旧宅。陈砚的孙子陈怀安回来了,说要见你。"
林疏桐的手一抖,蟹粉酥掉在茶案上。陈怀安?陈砚的孙子?她想起茶谱里陈砚写的"吾孙怀安,性顽劣,勿近",心跳莫名加快。
"我...我和你一起去。"赵盼儿扯了扯她的袖子,"蔡京的人说不定在宅子里使坏。"
顾千帆点头:"也好。周掌柜会暂时照看茶棚。"
陈家旧宅在西城门外,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生了锈,门楣上"松风居"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截。门房见了顾千帆,慌忙跪下行礼:"顾都头,我家老爷在东跨院等您。"
林疏桐跟着顾千帆穿过抄手游廊,只见东跨院的葡萄架下摆着张石桌,桌上放着套汝窑茶具。穿月白直裰的老者正往茶盏里注茶,见他们进来,放下茶筅起身:"顾都头,林姑娘,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陈老爷。"顾千帆抱了抱拳,"这是林疏桐姑娘。"
陈怀安的目光落在林疏桐颈间的珍珠上,瞳孔骤缩:"陈家嫡女的帕子...在你这儿?"
林疏桐摸出帕子,帕角的并蒂莲在风里轻轻晃动。陈怀安踉跄两步,扶住石桌:"当年我阿爹说,嫡姐带着茶谱和帕子去了江南,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是从...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林疏桐斟酌着词句,"茶谱是我在博物馆...不,是在一个旧箱子里找到的。"
陈怀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茶谱里夹着的那张地契,你可曾见过?"
林疏桐摇头。陈怀安松开手,从袖中取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块茶园,标着"陈家祖茶园,永不起佃"八个字:"这是当年太宗皇帝亲赐的茶园,就在杭州狮峰山。我阿爹说,嫡姐带着茶谱和地契去了江南,可后来地契丢了,茶园也被族里收回了。"
林疏桐想起茶谱最后一页的批注——"茶园在,茶魂在"。她忽然明白,陈家嫡女当年离开汴京,或许是为了保护茶园不被蔡京这样的权贵侵占。
"陈老爷。"她轻声说,"茶谱在我这儿,地契...或许也在。"
陈怀安的眼睛亮了:"当真?"
"我...我只是猜测。"林疏桐摸了摸茶谱,"陈砚前辈在谱里写,'茶事易散,人心难离',或许地契和茶谱本就是一体的。"
陈怀安突然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林姑娘,求你帮我找回地契。我陈家世代种茶,不想被蔡京那厮逼得卖了祖产!"他抬头时,眼角泛着泪,"我阿爹临终前说,嫡姐的魂魄会寻个有缘人,原来...就是你。"
林疏桐慌忙去扶他,却被他攥得更紧。顾千帆上前一步,按住陈怀安的肩膀:"陈老爷莫急,林姑娘会尽力。"
日头渐高时,三人从陈家旧宅出来。陈怀安塞给林疏桐个锦盒,里面是包陈家祖传的茶籽:"这是狮峰山的茶种,最适合做'狮峰龙井'。林姑娘,等茶棚火了,你替我陈家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