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朕说保大——！！！”
贾琮那声嘶力竭般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血腥弥漫的产房内轰然炸响！
彻底盖过了稳婆的惊呼、宫女的哭喊和太医们焦灼的低语。
殿内瞬间死寂！
所有忙碌的身影都僵住了，骇然地看着如同煞神般闯入的帝王。
他玄色的身影逆着门外透入的光，带着地狱般的寒气，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张被汗水、泪水、血水浸透的锦褥之上，那个他视若生命、此刻却仿佛正被死神攫取的身影——林黛玉。
她躺在那里，脸色是骇人的灰白，嘴唇干裂发紫，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涣散失焦，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弱。
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更衬得那面容脆弱得如同即将破碎的白瓷。
她纤细的身体在剧烈的宫缩和失血的虚弱中痛苦地痉挛着，每一次喘息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绝。
那刺目的猩红，大片大片地晕染在身下的锦褥上，如同盛开的、致命的曼陀罗，刺痛了贾琮的双眼，也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理智。
什么帝王威仪，什么血光冲撞，什么祖宗规矩！
在这一刻统统化为齑粉！
“玉儿——！！”
一声泣血的悲鸣从贾琮喉咙深处迸出，他几乎是扑到了床榻边。
“陛……陛下！”
张院判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在抖，
“娘娘是急产又遇胎位异常，气血逆冲，恐有血崩之兆！臣等……”
“朕不管！”
贾琮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张院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血腥气和刻骨的疯狂，
“朕只要她活着！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用最险的方！朕只要她林黛玉活着！听见没有？！她若有事，你们……所有人！所有人给朕的皇后陪葬——！！！”
那森然的杀意和帝王的狂怒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所有人心胆俱裂。
张院判和孙太医脸色煞白如纸，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们毫不怀疑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年轻帝王此刻话语的真实性。
“臣……臣等遵旨！必……必竭尽全力！”
张院判声音发颤，猛地转头，对着吓傻的孙太医和稳婆厉喝，
“快！参汤！独参汤浓煎！金针！快取金针护住娘娘心脉！孙太医，你施针！我去熬药！”
整个产房瞬间被一种更甚之前的、近乎绝望的紧张气氛笼罩。
太医们再不敢有丝毫保留，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和药材。
贾琮吼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那在千军万马前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握住了黛玉那只露在锦被外、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的手。
那只曾经为他研墨添香、抚琴作画、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此刻软绵绵的，冰冷得让他心碎。
“玉儿……玉儿……”
贾琮的声音瞬间从暴怒的咆哮变成了破碎不堪的低喃，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无法言喻的恐惧。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黛玉冰冷的手背，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砸落在她苍白的手腕上，又迅速被锦褥吸收。
“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和力量通过这相握的手传递过去，
“握着我的手……用力……我求求你……别丢下我……玉儿……别丢下我一个人……”
“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这江山如画……看我们的孩儿长大……你不能食言……你不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尽的恐慌，像一个即将失去一切的可怜人。
或许是那滚烫的泪水，或许是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穿透了无边的痛苦与黑暗，黛玉那涣散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她似乎想转过头看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贾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凑近她唇边，屏住了呼吸。
“……琮……哥……哥……”
破碎的音节，气若游丝，却像一道微弱却顽强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贾琮心头的无边黑暗！
“我在！玉儿！我在！”
贾琮狂喜，眼泪流得更凶，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拉回人间，
“你听见了是不是？坚持住！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玉儿！”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黛玉的指尖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轻轻蜷缩了一下，碰触到了他的掌心。
那微弱的回应，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施针的孙太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陛下！娘娘心脉稳住了！有转机！”
几乎同时，张院判端着一碗浓稠如墨、散发着奇异药香的黑褐色药汁冲了过来。
“陛下！参汤合着‘续断固元散’熬好了！快！喂娘娘服下！吊住这口元气！”
贾琮立刻让开位置，张院判和稳婆小心翼翼却极其迅速地撬开黛玉的牙关，将滚烫的药汁一点点灌了进去。
黛玉无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因药汁的苦涩而痛苦地蹙起。
一碗药下去，仿佛真的起了奇效。
黛玉灰败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色。
虽然依旧虚弱得可怕，但那双失焦的眼眸，却似乎凝聚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艰难地转向贾琮的方向。
“……孩子……”
她气若游丝，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
贾琮立刻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比的坚定，
“玉儿，看着我！看着我！我们一起！我们一起等他出来！”
也许是贾琮的呼唤和紧握的手给了她力量，也许是那碗猛药吊住了最后的元气，也许是腹中孩儿也感应到了母亲的挣扎和父亲的呼唤……
“娘娘！再用力！看到头了！快！跟着老身！吸气——用力——！”
经验最丰富的李稳婆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时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惊喜！
黛玉的身体猛地绷紧！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一声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凄厉却又决绝的嘶喊！
“啊——！！！”
伴随着这声用生命发出的呐喊，一股汹涌的力量仿佛冲破了最后的阻碍！
“出来了！出来了！”
李稳婆狂喜的声音响彻产房！
紧接着——
“哇——！！！”
一声嘹亮、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如同破晓的第一道阳光，骤然刺破了产房内积压了太久的、令人窒息的阴霾与血腥！
那哭声，充满了勃勃生机！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位健壮的小皇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李稳婆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将那个浑身沾满胎脂、却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小襁褓高高举起。
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贾琮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冲垮了他所有的坚强和伪装。
他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几乎是瘫软在床榻边，额头抵着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极致恐惧与失而复得狂喜的呜咽声，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他紧紧握着黛玉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却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玉儿……你听见了吗……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
他泣不成声，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黛玉虚弱地躺在那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但她的唇角，却在婴儿啼哭响起的那一刻，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用尽生命绽放的微笑。
苍白，虚弱，却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温柔和满足。
“……像……像你……”
她用气音，极其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然后彻底昏睡过去，陷入了深沉的、安稳的沉睡之中。
只是那被贾琮紧握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贾琮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带着微笑的侧脸，再看看稳婆怀中那个挥舞着小拳头、啼哭不止的、属于他们的孩子。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汹涌的爱意，将他彻底淹没。
他俯下身，极其珍重地、带着无尽的感激和后怕，在黛玉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滚烫的、虔诚的吻。
“谢谢……谢谢你……玉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