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警察的叹息让奥尔菲斯的脑袋又痛起来了。
有什么模糊的画面要挣脱束缚,但始终不得解脱,只是动摇着记忆囚笼的根基。
最终,奥尔菲斯喃喃道:
“是啊,真令人遗憾。我也想知道过去的我都经历了什么,知道那些凌乱的梦境画面都代表着什么。”
警方还有许多事务要忙,奥尔菲斯在月光下独自回家。
他觉得难得有一笔不错的好收入,这是否会是人生变好的转机呢?
奥尔菲斯还是买了点酒,顺便买了点豌豆泥,配一份冷切火腿来下酒。
回到事务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奥尔菲斯没碰到邻居。
他心情不错的收拾了一下屋内卫生,忙活后,搬张椅子坐下开始享受晚餐。
应该再买点醋腌的洋葱或者黄瓜的。
尝了一口咸香偏腻,有着些许肥肉丁的豌豆泥,奥尔菲斯略带遗憾。
冷切火腿是从酒馆里打包回来的,有着淡淡的焦香和木质气息,刚一入口时咸味不重,越嚼越咸,夹杂着独特的纤维感肉香。
平心而论,豌豆泥和冷切火腿的味道都不差,只是有着较重的油脂香气,有着大量调料。
奥尔菲斯不知不觉间喝了更多的酒来平衡这种油腻感,这导致下酒菜刚吃到一半,他就已经趴在桌上,和往常一样陷入悠远的梦乡。
奥尔菲斯的梦境从来没安稳过。
在过去的每一个深夜,一些富有强烈情绪的零碎画面让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紧绷着精神像是在被野兽追逐,一路滑到最底,险些就要迷失在梦境的深处。
如果不是……
每次,奥尔菲斯都会在醒来后感到诧异,入睡与苏醒都是难事,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梦境与现实的过渡。
但今天不同。
奥尔菲斯迷迷糊糊间感到了夕阳温暖而不刺目的光,还有人在推着他,轻声责备——
“怎么睡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奥尔菲斯懵懂爬起来,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宽阔的餐桌上睡着了,而阳光确实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
“马上就要吃饭了,在爸爸妈妈来之前去洗一洗脸吧。”
叫醒奥尔菲斯的是一个看不清脸的小女孩,正笑着对他道,
“嘘,不要告诉其他人哦。我今天下午偷偷溜去了厨房,看到备餐里有你爱吃的贝壳意面。”
“嗯,还有一块黑松露蛋糕。太好了,我终于又可以吃到我喜欢的蛋糕了。都怪上个月来的牙医,让你们都在监督我的饮食,我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吃到甜食了。”
奥尔菲斯茫然看着周边的摆设,这是典型的贵族宅邸,让他不知所措。
“你不开心吗?”
女孩注意到这一幕,很是担忧。
她踮起脚尖,像是要去测试奥尔菲斯额头的温度,
“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就说,不能睡在这里!”
“让爸爸妈妈给你预约一位医生来看看吧,下次睡觉可要睡到床上,好好盖被子。”
奥尔菲斯受惊般下意识避过那只手,他随即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礼貌,转头想要道歉。
但视线回正的那刻,眼前的画面已经跳到下一个——
晚宴时分,女孩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低头切割着盘里的松露烤小牛肉。
打扮得体的中年夫妇位于他们面前,杯子里面盛着色泽明亮的红酒。
“听说你身体不舒服?”
面目模糊的男主人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奥尔菲斯,温和道,
“你们妈妈把你的那份杏仁冰淇淋取消了,医生晚点会来看看。”
奥尔菲斯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应声。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称呼对面的人为父亲。
但这真的是他的家庭吗?
富足优渥的生活,华丽温馨的庄园,还有记得他饮食习惯的家人。
像是在天堂。
“哦,爸爸,你说过的,一次完整的晚宴,应该包含着每一个部分,包括甜点。”
女孩的插话缓解了奥尔菲斯的无措,
“杏仁冰淇淋被取消这也太残忍了,■■可能是有些受凉,但还能吃一点热饮吧。换成太妃布丁怎么样?”
“用糖浆浇满整个布丁,也是■■最爱吃的做法。”
她的发言引来了女主人的微笑:
“很高兴看到我们的小天使记住了家里每一个人的口味,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女主人看向奥尔菲斯,语气温柔,
“宝贝,你想吃太妃布丁吗?你的换牙期早就过了,多吃一点甜食也没事。”
这些人的态度,让奥尔菲斯高高悬起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他极其小声,而很不习惯的应道:“好的,谢谢…妈妈。”
随着主菜被撤下,这场私人的家庭晚宴进入尾声。
盛在盘子里的甜点被佣人静默端来,弯腰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比起小女孩迫不及待的快乐开吃,奥尔菲斯盯着太妃布丁,有些失神。
带有一定热度的糖浆缓缓流淌着,从上至下,光是色泽就能让人想象到其香甜的滋味。
如同这段时光中不变的温暖与甜蜜。
刀叉声,杯子的碰撞声,父母交谈时默契的笑声,还有小女孩企图争取一点新的权益,接连不断的四处撒娇声。
这些都被奥尔菲斯顺着布丁挖出一勺,虔诚送入口中品尝。
甜味从舌尖传遍全身,连手指都感到了暖意,微微抽动着。
“■■,别忘了,下次记得要去床上睡,在外面睡觉很容易着凉的。”
面对同样的关心,奥尔菲斯不再感到惊讶与无措。
他刚一点头,下坠感猛然传来,仿佛整个人不慎一脚踩空,从万米之上摔落。
极度的惊骇心悸让奥尔菲斯呼吸不上来,拼命睁开双眼。
他趴在桌子上,手旁是倾倒的酒瓶,眼前是半盘没吃完的冷切火腿与豌豆泥,在经过一夜的时光后,表面微微浮上了一层凝结的油脂,令人胃口全无。
没有关紧的窗户已经被风吹开,清晨的冷意让奥尔菲斯醒来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爬起来发了一会呆,感觉鼻子有点堵塞,是感冒的前兆。
原来已经天亮了,所以梦醒了。
要去看下医生。
奥尔菲斯想。
他本来想在去看医生的路上,去布丁店给自己买一块太妃布丁。
但临街售卖的布丁,原料成本肯定是压了又压的,其最关键的糖浆,用的是制糖的副产品糖蜜。
奥尔菲斯试着咬了一口,在冲击性的甜蜜过后,浓重的焦苦味涌上,充斥着整个口腔,涩到舌根。
布丁的口感也不像是布丁,而是粘稠的糖浆块,让奥尔菲斯的喉咙发紧,堵住,难以下咽。
街边的孩童眼巴巴看着奥尔菲斯手里的太妃布丁,眼神里满是渴望。
即使是这种粗暴而掺有太多杂质的甜,也是大部分工人及以下阶级的孩子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奥尔菲斯没有继续吃了,他用便携式的小刀将布丁割成一块块的糖块,散给那些望眼欲穿的孩子。
孩子们欢呼一声,熟门熟路说出了一大段祝福的话,愿上帝保佑奥尔菲斯。
“借你们吉言。”
奥尔菲斯欣然接受,而后转身离去。
他走在街头,一个人,连最后的一点甜味慰藉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