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欧娜点头,坦然承认:“是的。”
“我看到了——在没有经历过任何改变的最初故事中,没有您的身影。”
“我在有关湖景村的庄园游戏中,化为了一滩湖水。”
“更准确的来说,除了在最后关头及时克制住自己好奇心的迪鲁西教授,湖景村无人生还。”
“而迪鲁西教授,也在下一场的真假逆转游戏中,因为饮用了会让人丧失理智的药物,再也控制不住自身的异变。”
“他抛下互相怀疑厮杀的游戏参与者,独自越过高墙,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中。”
“至此,湖景村实验全军覆灭,此地的主人不敢继续,将有关的卷宗和所有记录全部销毁掩埋。”
菲欧娜转过头,注视着外面无穷无尽的湖水,注视着这曾经要过她性命的恐怖水域。
菲欧娜抛下一个炸弹,说:
“爱丽丝小姐,我和你的第一面,是您在调查湖景村的失踪人员。”
“与亚瑟.比尔斯先生等人不同,我虽然化作了水,却并没有被这里彻底同化。”
“我在看见世界真相的同时,付出了代价,也如愿以偿为自己的信仰献出一切。‘全知’,在我面前展现了一刹那。”
“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物质被抹消,一缕精神却升到了更高的维度,拥有新的身份——犹格.索托斯之使。”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如果仔细回想会让我脑袋炸掉。我只能说,最初我是感到欣悦的,渐渐的,有些无聊。我只是一个被隔绝在世外的意识,知道了很多隐秘,但已不存在世上。”
菲欧娜轻轻道,
“我飘荡过很多地方,漫无目的,漫无目的……等待着意识的消亡。我本以为我不会遗憾的,毕竟我在最后得到了主的认可。”
“但是,那天…是在哪里来着?我看到了您,爱丽丝小姐,您在一家旅店,记录着什么。”
“距离我的物质被抹杀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把我忘的差不多了。”
“我看到您在整理一份失踪者的记录名单,那支钢笔在我的名字上停了一下。”
“奇怪,还有人记得我吗?”
“我这么想着,多留了一下,接着就听到——您打算就我失踪一事,去拜访一下我的母亲,从她那里获取点线索。”
“妈妈?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我在做什么。她最讨厌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讨厌世界的未知了。她不止一次告诉我,如果我敢学我的父亲,她永远,永远不会原谅我。”
“所以我从来没有去看她,我害怕听到她斥责的声音,害怕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种让人感到畏惧的严肃视线。”
“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想——‘嘿,这个记者居然敢去拜访我的母亲,她等着吧,那老太太的古怪脾气有她好受的’。”
菲欧娜说到这里,眼角却忍不住出现了些许的湿润,
“爱丽丝小姐,您真的很狼狈。虽然您通过您的关系成功获得了上门拜访的权利,但出行那天的暴雨让您迟到了一会。”
“妈妈和我想的一样,毫不留情的把您关在门外,让您下次再来。”
“看着您像只落汤鸡一样的回到旅店,我边笑,边觉得不回去的做法真正确。妈妈真的…很古板,从来都不会通融任何人的。”
“她只会提出要求,不会说软话,不会笑着鼓励什么梦想啊追求啊,她只会指着时钟算时间,算能力上限,布置一个正正好的学习任务。”
爱丽丝看着菲欧娜,伸手擦去她快要流到下巴的泪水。
菲欧娜转过脸,低低道,
“继续说最初的时间线吧,爱丽丝小姐。您还没有参加任何一场的庄园游戏,但您身为一名时常接收各类新消息的记者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开始着手调查因游戏而失踪的人,试图做点什么。”
“在您的努力下,我那个古板的妈妈还是让您进门了。”
“真让人意外啊,她拿出来待客的居然是我最爱的曲奇,她可是经常说饼干高糖高油,不利于健康的。还有那杯伯爵红茶…我以为她早扔了。”
伯爵红茶与曲奇,全是菲欧娜爱吃的食物。
菲欧娜无意识搓着衣角,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家里备了好多,她像是在随时等我回去。真讨厌,妈妈总是做这样的事情,一边砸烂我心爱的费纳奇镜,事后又自顾自修好,跟没发生过矛盾,不讨厌似的,摆在她的柜子里。”
“我的性格也很像她——我总是屈服于她,为之感到压抑与不服。我想要逃离她,逃离那个充满规矩的家庭,却不想因此让她伤心,不想看到她那双眼睛里有悲伤的情绪。”
回忆起爱丽丝登门拜访的场景,菲欧娜声音有些发抖道,
“爱丽丝小姐,您拿出了有关我失踪的材料,询问妈妈是否知道我的去向。”
“她发火了,很生气的样子。”
“你们的会面是如此的短暂,而异常的让人不快。”
“妈妈把您赶了出去,斩钉截铁地呵斥您——‘菲欧娜才没有失踪,她只是又跟过去一样闹了脾气,时不时消失一阵。她肯定会回家的,她一定会回家’!”
“妈妈还拿出了那封信,那封我平平淡淡祝她生辰安康的家书,坚信我仍旧活着,躲在世界上某个角落,让妈妈暂时找不到了而已。”
“她不相信我会失踪,不相信我跟父亲一样,因为追逐世界的新奇与未知,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菲欧娜不自觉的泪越流越凶,哽咽道,
“您离开我家后,我通过窗户看到妈妈把软掉的曲奇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又用那些新鲜的,香香脆脆的饼干填满盘子。”
“就像我每次回家会吃到的那样,满满的一大盘。”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至少得跟她说一声对不起,让她不要再这样了。她强硬了一辈子,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会不明白呢?”
“怎么会……不肯承认我的失踪,当了一个糊涂的老太太呢?”
“我以为她会骂我的,她该骂我的,骂的痛痛快快,就像丢掉了一个劣质品,一块没有被打造出来的废弃材料。”
“而不是学会了用香浓的伯爵红茶配曲奇,不是对着客厅柜子里的费纳奇镜发呆,不是翻着我留下的那些神秘学的书,对着空气问‘菲欧娜,你在哪’?”
菲欧娜用一句话总结了她原本的结局,
“我没办法告诉她,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没有后悔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