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状元——顾炎武!南直隶昆山!”
“第二名,榜眼——傅山!山西阳曲!
“第三名,探花——李渔!浙江兰溪!”
每一个名字被唱出,都引发一阵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惊叹与骚动。
这三位皆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学问文章早已为士林所推崇,他们位列一甲,可谓众望所归。
马伯锐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心中却也难免生出一丝羡慕。
紧接着,鸿胪寺官员的声音再次响起,宣读第二甲名单。这才是大多数贡生最关心的部分!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
官员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名字都如同金石坠地。
“魏文正!直隶大兴!”
“黄宗羲!浙江余姚!”
“夏完淳!南直隶华亭!”
“冒襄!南直隶如皋!”
…
名字一个个念出,被唱到名字的人,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瞬间迸发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光芒,却又不得不极力维持着仪态。
马伯锐的心越揪越紧,手心湿滑一片。
他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害怕希望落空。名单似乎很长,又似乎过得飞快。
就在他几乎要被焦虑淹没之时,一个清晰的名字穿透空气,精准地撞入他的耳中:
“马伯锐!四川成都府!”
嗡——!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远去,又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真的是他的名字!
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流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冲得他眼前微微发黑,四肢百骸都因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要站立不稳,全靠下意识的意志力死死撑住。
二甲!他是二甲进士出身!
虽然不是一甲那无比耀眼的三人,但二甲已是极高的名次!这意味着他将来铨选为官,起点将远比三甲同进士出身者要高得多!
光宗耀祖,改换门庭…所有的梦想,在这一刻成为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提醒他这不是梦境。
他努力地平复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强迫自己垂下目光,但嘴角那抹巨大的、无法抑制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收敛不住。
他听到周围传来低低的祝贺声,有相熟的同年轻轻碰了他的胳膊肘。他机械地点头回应,大脑仍因巨大的喜悦而一片空白。
鸿胪寺官员的声音还在继续,念出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名单。但此刻,马伯锐已经听不太清了。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紧紧包裹。
所有名字唱毕,广场上响起整齐划一的谢恩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震天动地。
马伯锐随着众人跪拜下去,抬起头时,目光越过重重人影,望向那高耸的午门城楼,望向那紫禁城的深处。
阳光正好,洒落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寒窗十年,蜀道艰难,京师拼搏…所有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加倍的报偿。一条崭新的、铺满锦绣的仕途,已然在他脚下展开。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魏文正!直隶大兴!”
当鸿胪寺官员那洪亮的声音穿透午门前的空气,清晰地报出他的名字,并且是紧随一甲之后、二甲头名之位时,魏文正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脚下险些有些站不稳。
狂喜?有之。荣耀?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他对自己此次殿试发挥虽有信心,但天下英才济济,他从未奢望能跻身如此高的名次——二甲传胪(注:二甲第一名俗称“传胪”)!
这意味着他是本届所有进士中,实际排名第四的人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脸颊发烫。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在周围同年们投来的羡慕、祝贺乃至一丝复杂探究的目光中,努力维持着镇定,依礼谢恩。
但内心深处,一个疑虑的种子却悄然埋下:这份殊荣…当真全然源于自己的文章才学吗?三叔他…是否在其中…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了些许,甚至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接下来的流程盛大而荣耀。拜谢皇恩,观看金榜张贴,然后便是所有新科进士最为风光的时刻——跨马游街!
魏文正作为二甲头名,位置极为靠前,仅次于三位一甲状元、榜眼、探花。
他披红挂彩,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前有仪仗开道,两侧有官兵护卫。
街道两旁是万人空巷、翘首以盼的京师百姓,欢呼声、赞叹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鲜花、香囊、甚至手帕如同雨点般从两旁的酒肆阁楼上抛洒下来。
这份前所未有的荣耀与风光,足以让任何年轻人热血沸腾,忘乎所以。
魏文正亦不免心潮澎湃,面带笑容,向道路两旁的人群拱手致意。然而,那份潜藏的不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始终扎在心底,让他无法彻底沉浸在这狂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