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袍被刮破,手掌被粗糙的墙面磨得生疼,但他浑然不觉。
终于,他翻上了墙头,毫不犹豫地向外纵身一跳!
“砰!”
重重落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几乎栽倒在地。
但他咬紧牙关,猛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在疯狂地奔跑起来,向着城内那座唯一可能撼动这一切的、显赫的府邸方向,亡命般奔去。
夜风灌满他破损的官袍,如同一面绝望的旗帜。
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决心如同两股交织的乱流,在沈臣清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踉跄着扑到了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守卫着的朱漆大门前。
身上的官袍早已在翻墙和狂奔中被扯得凌乱不堪,沾满了尘土,脚踝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但他浑然不顾,举起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拍打着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柄之一的门环。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如同绝望的哀鸣,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宿鸟。
门很快被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侍卫警惕而冷厉的脸。
不等对方呵斥,沈臣清便嘶声喊道:
“让我进去!我有天大的事要面禀柱国!关乎国本!快让我见柱国!”
几名侍卫迅速涌出,轻易便将这个形销骨立、状若疯癫的文官制住。
任凭他们如何厉声盘问身份、来历、所为何事,沈臣清只是双目赤红,反复嘶吼着那一句话:
“我有重要事情!必须面奏柱国!立刻!面奏柱国!”
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
侍卫头领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怀疑与不耐。
深更半夜,一个穿着破损官服、满身狼狈的疯子跑来柱国府胡言乱语,若是寻常,早就乱棍打走了事。
“哼,若是个人来撞门都说要见柱国,这柱国府成什么了?押下去,明日送交有司衙门审问!”
他挥手吩咐。
就在两名侍卫要将沈臣清拖走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被压制着的沈臣清,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束缚!
他没有试图逃跑,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决绝地、用尽全身气力,将自己的头狠狠撞向那厚重门板上冰冷的铁栓!
那一下若是撞实,必然脑浆迸裂!
“拦住他!”
侍卫头领魂飞魄散,厉声尖叫。
幸亏一名侍卫反应极快,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探手,一把揪住了沈臣清的后衣领,巨大的力道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摔倒在地。
沈臣清瘫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已是一片淤红。
他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与决绝,死死盯着那些侍卫。
眼看此人刚烈至此,竟真的不惜以死明志,侍卫头领再不敢怠慢,脸色变幻数次,急声道:
“看住他!我立刻去禀报!”
不多时,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
李奉之一身常服,缓步而出,目光如电,瞬间便锁定了被侍卫搀扶着、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沈臣清。
他微微蹙眉,眼前这官员的狼狈不堪与眼中那簇不灭的火焰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我是李奉之,你有何事,可以同我讲。”
李奉之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
沈臣清当然知道李奉之是谁,魏柱国最信任的贴身心腹!
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猛地挣脱侍卫,扑上前两步,急声道:
“李将军!此事千系重大,关乎今科春闱存废!请…请屏退左右!下官…下官只能对您一人言说!”
他的眼神充满了恳求与不容置疑的焦急。
李奉之目光扫过沈臣清官袍的品级补子,又落在他那决绝的脸上,略一沉吟,摆了摆手。侍卫们立刻躬身退开一段距离,但仍保持着警惕。
“说吧。”
李奉之的声音压低了些。
沈臣清几乎是贴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因激动而颤抖的气音急速说道:
“李将军!春闱舞弊!有人泄露考题!涉及郑芝龙之子郑世恩、吴三桂之弟吴三辅等人!下官已查实试卷,文章绝非其所能为!下官欲启动磨勘,却被主考张之敬强行压下,礼部亦驳回请求!下官人微言轻,唯有冒死出闱,求见柱国,请柱国为我大明科举清白做主啊!”
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如同泣血。
李奉之闻言,纵然是见惯了风浪,瞳孔也是骤然一缩!科场舞弊已是泼天大案,竟还牵扯到这两个姓氏!
“你可有实证?!”
李奉之的声音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沈臣清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羞愧:
“下官…下官冒险私拆了糊名,亲眼见到了名字!但…但试卷已被封存,下官无法带出…眼下…暂无其他物证!”
他猛地抬头,眼神灼灼,
“但下官愿以性命、以祖宗清誉担保!所言句句属实!李将军,若非走投无路,下官岂敢以微末之身,夜闯柱国府,行此大逆不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