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晓的鼓励
梅雨季的上海总是湿漉漉的。叶瑶站在写字楼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发呆。手中的马克杯渐渐失去温度，咖啡表面浮着冷掉的油脂，像极了她此刻混沌的心情。
\"又在想秦宇的事？\"
林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洞悉一切的轻快。这个穿着红色西装的姑娘永远像团火焰，此刻正倚在隔板上，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文件夹。
叶瑶慌忙转身，咖啡液在杯中晃出涟漪：\"哪有......就是案子忙。\"
\"得了吧你，\"林晓挑眉走近，忽然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上周加班到十点，是谁看见他发来的'注意安全'短信就走神删错报表？\"
温热的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叶瑶的耳尖蓦地发烫。那个雨夜她站在写字楼门口，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消息，雨滴在伞沿聚成晶亮的珠，最终还是没回复。此刻回忆翻涌，她低头盯着杯中的漩涡，直到林晓抽走杯子放在桌上。
\"中午请你吃日料，\"林晓抓起她的手袋往电梯走，马尾在身后晃出利落的弧度，\"再闷下去，你脑门上都要刻'纠结'两个字了。\"
\"三文鱼腩寿司要两份。\"林晓熟稔地合上菜单，目光在叶瑶攥着湿巾的手上停留，\"从实招来，你们上次见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雨幕模糊了南京西路的霓虹，叶瑶用筷子戳着盘中的玉子烧，想起三天前的傍晚。秦宇站在她常去的那家花店门口，白衬衫领口沾着星点雨水，手里捧着一束她最爱的洛神花——曾经她笑着说这花像烧红的晚霞，他却笑她文艺腔。
\"我......\"她忽然被芥末呛到，眼眶瞬间酸涩，分不清是调料的刺激还是心底的翻涌，\"他说想重新开始，说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像根刺卡在喉咙。去年冬天叶瑶生日那天，秦宇说好来接她，却在暴雨中消失了三个小时。后来她在医院急诊室找到浑身酒气的他，旁边躺着他醉驾车祸撞伤的女孩——那个总在他朋友圈留言的客户。
\"其实他最近变化很大。\"林晓用竹筷拨弄着味噌汤，忽然说起上周在健身房的偶遇，\"我看见他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手机屏保还是你们去年在北海道拍的合照。\"
叶瑶的筷子猛地夹住一块鳗鱼，酱汁在瓷盘上洇开深褐的痕迹。她记得那天下着鹅毛大雪，秦宇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羽绒服口袋，笑着说要把她\"揣在怀里暖一辈子\"。后来照片被他设成手机壁纸，却在分手那天换成了纯黑背景。
\"晓晓，你说一个人真的能改变吗？\"她忽然放下筷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我这次又信了他，结果还是重蹈覆辙......\"
林晓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力道大得让叶瑶想起大学时她们参加辩论赛，这个姑娘在台上攥着她的手说\"我们一定赢\"时的温度。
\"你记不记得大二那年，你怕高数挂科在图书馆哭？\"林晓忽然笑了，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上的痣，\"当时我说什么来着？\"
\"你说......大不了我每天陪你刷题，总比以后后悔没试过好。\"叶瑶轻声接话，记忆里那个闷热的夏夜突然清晰起来：林晓把冰可乐推到她面前，自己额头却沁着汗珠，两人在图书馆闭馆后坐在台阶上背公式，直到月亮爬上树梢。
\"所以啊，\"林晓松开手，替她将凉掉的茶盏换成温热的玄米茶，\"爱情不是高数题，没有标准答案。但你连卷子都不打开，怎么知道能不能及格？\"
雨在黄昏时停了。叶瑶鬼使神差地拐进那条熟悉的梧桐巷，鞋底踩过湿润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拐角处的老相机店还亮着灯，玻璃柜里陈列着她曾觊觎很久的徕卡m6。
\"叶小姐又来了？\"店主陈叔从里间探出头，\"那台相机还没人买走，你要试试？\"
黄铜机身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取景器里的世界被镀上一层复古的黄。叶瑶忽然想起秦宇说过，等攒够钱就买下来送她，说她拍的照片\"能让人看见时光的纹路\"。后来他们在苏州河拍的胶卷还躺在抽屉里，冲洗店的收据夹在相册第三页。
\"其实小秦前几天来过。\"陈叔擦着镜头布，忽然开口，\"他问我有没有成色更好的胶卷，说你最喜欢柯达portra 400。\"
取景器里的光斑突然晃动起来。叶瑶慌忙放下相机，指尖触到机身右侧的凹痕——那是去年她不小心摔的，秦宇找了匠人用银粉修补，说\"这样就成了独一无二的相机\"。
巷口传来汽车喇叭声。她转身时看见秦宇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车窗半摇，露出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曾为她调试相机参数，在她痛经时焐热暖水袋，却也在车祸那晚沾满酒精和血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晓发来消息：\"我替你查过了，那个女孩只是普通客户，车祸当天他是为了帮她送突发疾病的母亲去医院。\"后面跟着一个叹气的表情包，\"但真相需要你自己去听。\"
梧桐叶上的雨滴忽然坠落，砸在她手背上。秦宇推开车门，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脚步却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眼底有血丝，胡茬比上次见面时更明显，像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相机......\"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琴箱，\"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
\"为什么不早说？\"叶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喉咙里像塞着浸水的棉花，\"那天在医院，你明明可以解释......\"
\"因为我知道，\"他低头看着地面的水洼，倒影里的五官碎成一片，\"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毕竟在那之前，我已经骗了你三次。\"
第三次骗她，是说好了陪她去看摄影展，却陪客户去了酒会。她在展厅门口等到闭馆，打电话时听见背景里女孩的笑声。后来他说那是重要客户，她咬着牙说\"下次吧\"，却在转身时撞翻了展架上的花瓶。
黄浦江的风带着咸涩的水汽。叶瑶跟着秦宇走上观景台，栏杆上的铜灯次第亮起，将他的侧脸切成明暗两半。远处的邮轮鸣笛而过，灯光在江面上碎成流动的星子。
\"这是你拍夜景的老位置。\"他忽然开口，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那天我其实去了这里。\"
天鹅绒盒子里躺着枚相机吊坠，银色的徕卡镜头上刻着细小的纹路。叶瑶忽然想起分手那天，她发疯似的翻遍公寓找相机，最后在垃圾桶里看见被掰断的镜头盖——那是他送的第一份礼物。
\"我想把摔坏的相机修好，\"他的指尖抚过吊坠边缘，声音轻得像江风，\"跑了三家老店，师傅说零件太旧，不如重做个纪念品。\"
江面上掠过一艘货轮，汽笛声惊飞了几只夜鹭。叶瑶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想起林晓在寿司店说的话：\"你总说他变了，其实你自己也在怕，怕承认自己还爱着他。\"
\"那天在花店......\"她终于开口，指甲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你为什么选洛神花？\"
\"因为......\"他转头看她，眼里映着对岸的霓虹，\"你说过这花像烧红的晚霞，哪怕转瞬即逝，至少绽放时足够热烈。\"
这句话像钥匙突然拧开了某个开关。叶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他在暴雨中跑了三条街买她喜欢的草莓蛋糕，头发滴着水却笑得像孩子；想起他熬夜帮她整理摄影展资料，晨光里的黑眼圈和温热的豆浆；甚至想起车祸那晚，他浑身酒气却死死护着副驾上的老人——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客户突发心脏病的母亲，他怕救护车来不及，才酒驾送医。
\"如果我现在说......\"她的声音被江风扯得细碎，却在抬头时撞上他眼底的光，\"想再试一次呢？\"
秦宇的睫毛猛地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他抬手想碰她的脸，却在中途蜷起手指，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我列的计划表，每周至少陪你去一次摄影展，每月学做两道你喜欢的菜......\"
叶瑶忽然笑了，伸手按住那张纸。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像冬日里暖炉的余温。远处的钟楼敲响八点的钟声，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在江风里轻轻说了句：\"先从陪我冲洗胶卷开始吧。\"
显影液在托盘里泛起细碎的涟漪。叶瑶盯着相纸，看见雪地里相拥的身影渐渐清晰，秦宇的围巾裹住她半张脸，两人睫毛上的雪花都纤毫毕现。
\"曝光时间再长两秒。\"秦宇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替她调整放大机的焦距。暗房里的红光映着他专注的眉眼，像极了他们第一次合作冲胶卷时的模样。
手机在工作台上震动，林晓发来消息：\"怎么样？\"
叶瑶看着相纸上渐渐明朗的笑容，指尖抚过秦宇覆在她手上的掌心。红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缠绕生长的植物。
\"或许......\"她打字时嘴角上扬，\"应该感谢某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很快收到回复：\"下次请我吃和牛寿喜烧就行～不过先说好了，要是他再让你掉眼泪，我打断他的腿给你当三脚架！\"
相纸从定影液中取出的瞬间，秦宇忽然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打在暗房的小窗上沙沙作响，却浇不灭室内暖融融的红光。叶瑶靠进他怀里，听见他心跳如鼓，像当年在图书馆台阶上，那个陪她背高数公式的夜晚。
有些伤口会结痂，有些遗憾会被雨水冲刷。就像此刻在显影液中重生的影像，曾经的模糊与暗沉，终将在合适的光线下，显影出最温柔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