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并不想去见,每回都要给自己招来一肚子气,当下秀眉微蹙,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常喜回复道:“说是给沅小姐说了门亲事,来接她回侯府。”
“亲事?”闻沅惊愕失色,噌地站了起来,“哪来的亲事?他之前没提过啊!”
“问问就知道了,”闻芷这下却不得不见一见长定侯了,扶了常喜的手臂起身,一手扶着腰往外走,“去前厅。”
闻沅连忙到另一侧扶她,劝道:“我去就行了,姐姐身子不方便,就别到处走了。”
“这又不远,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有益,再说了,你说话父亲也不听。”
闻芷执意要去,常乐只好进屋取来斗篷,外面又湿又冷,以防她着凉。
她走得慢,走一会儿还停一会儿,悠闲得全当在散步,前厅内的长定侯等得已很是不耐烦,正紧绷着脸,背着手来回地走动。
见到两个女儿进来,立马瞪了眼责备:“姗姗来迟,为父要见你们可比见天子还难。”
闻芷没搭理他,径直到上首,坐到了主位上。
闻沅却没敢坐,她还是有点怕父亲,所以局促地站在了闻芷身旁,兀自忐忑不安。
“不知父亲挑中了哪家的公子,给妹妹做夫婿?”闻芷慢悠悠喝了两口茶润喉,这才开口。
长定侯不悦地盯了她片刻,憋着火在下方落座。
“余家三公子,余将军是我的老部下,很多年的交情了,他治家甚严,几个儿子都颇有出息,老三我也见过,一表人才,文武双全,性情也极好,不是那等纨绔子弟,沅儿嫁给他,不会错的。”
这位余将军虽从前居于长定侯麾下,是他的下属,但这十几年屡立战功,一步步升了上来,现在在朝中的声望地位还要比长定侯高一些,光论门第的话,确实是不错。
但余三公子年纪比闻沅大很多,早几年娶过妻,且育有一儿一女,闻沅若嫁过去,只是个填房不说,还得给人做后娘。
这是闻芷不满意的点,“余将军不是还有个小儿子吗?与妹妹年纪相仿,且又没成过亲,父亲为何不选他?”
“姐姐……”闻沅听她口吻认真,急得一个劲给她使眼色。
余家的公子她见都没见过,怎么能随便就嫁?
闻芷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少安毋躁。
“你以为我不想?”长定侯冷哼,“余家人说了,五公子是嫡出,不能娶一个庶女,怕让人笑话。”
听言,闻沅眸光骤然黯淡了下来。
跟着闻泸夫妇生活的那些年,她没少因为庶出的身份受委屈,这使得她对此颇为敏感和自卑。
闻芷冷笑道:“以‘嫡庶’论人,看来余家也不过如此,这样的亲家不结也罢,还是算了吧。”
“算了?”长定侯霎时又恼了,“你说不结就不结?人家聘礼都下了,还能退婚不成?”
闻沅大惊,“什么?您怎么可以这样呢?”
聘礼都收了才来告诉她,这分明是把她卖了!
长定侯没好气道:“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人家除了多大你几岁,别的哪样配不上你?”
“我……我是不会嫁的。”闻沅又是着急又是委屈,说着便抹起了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能由得你?”长定侯急着与余家结亲,是从家族利益考虑,哪里顾得上闻沅的意愿。
他离开京城,离开朝廷太久了,从前的人脉关系早已不在,必须尽快地建立起新的人脉。
身处官场,没有盟友是不行的。
闻芷沉下脸道:“你要么把婚退了,要么让你另一个女儿去嫁,让阿沅做你拉拢余家的牺牲品,我不同意。”
“我才是她的父亲,这事你无权干涉!”
“此事我还就要干涉到底了,”闻芷撑着桌角起身,态度强硬,“以后阿沅就跟我住在王府,不经我允许,谁敢上门带她走,一律诛杀。”
“身为闻家人,你就一点都不为家族利益考虑吗?”
长定侯愣在当地,额头青筋暴起,气紫了一张脸。
“不会以为嫁了摄政王,就可以靠着这棵大树过一辈子吧?树也终有倒的一天!”
闻芷本来要出去,闻言立即停住,面色凝重地盯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听说你近来与曹家张家走动得比较频繁?”
长定侯冷声道:“怎么,为父与什么人来往,也要向你交代吗?”
闻芷胸中窜起了火苗,口气严厉道:“我只是要提醒你,眼下多事之秋,还是安分点的好,别到处去串,否则日后出了事,我保不住你,你也别来找我说情。”
话落,她就带着闻沅出了前厅,回内院去了。
长定侯气急败坏地骂了几句,可这里乃摄政王府,他也不敢造次,最后悻悻离开。
之后他又来过好几次,要求接闻沅回去待嫁,连闻芷闻沅的面都没能见着。
事已至此,闻沅已是指望不上,可若退婚,必然彻底得罪余家,那样他在朝中反多了敌人。
无奈之下,他便借口闻沅生了重病,与余家人商量,把新娘换成闻汐,余家那边毕竟是续弦,也不能太挑,最终答应。
长定侯把闻沅许配余家,本来有宋氏撺掇,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婚事最后落到了自己女儿头上,伤心得哭了好几天。
闻汐又哭又闹,不肯嫁,被长定侯勒令禁足,再也不能出门。
这天夜里,闻芷洗漱完后,一边倚着炕几看书,一边等谢迟。
可谢迟这两日又比之前忙碌好多,将近快子时才回府。
他进屋时,闻芷已然趴着昏昏欲睡了。
“怎么不进去睡?天这么冷,也不怕受寒。”
闻芷揉了揉眼睛,抿嘴笑道:“等你呀,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骗鬼呢?往日我回来得晚时,看你也睡得挺香。”谢迟屈指勾了下她的鼻梁,把被雨打湿了的斗篷与氅衣脱下,回身抱起她进卧房。
“是不是有什么事?”
闻芷摇头:“没有啊。”
确实没有,只是这几天他每日回来她都睡了,出去时她还没醒,虽然同床共枕,却连话也没说上过几句,有些想他。
“我最近好像胖了,是不是很重?”
谢迟故意掂了掂,稳稳地把她放到床上,“好像是重了点,不过除了肚子,别的地方没见有变化。”
他也坐下来,抚着闻芷圆圆的肚子,笑着又道:“想是营养都让这小鬼头吸收了。”
闻芷端详着他显得憔悴的面容,难掩心疼:“快去洗漱吧,很晚了,明儿天不亮又得起来。”
“好,”谢迟在她唇上落了一吻,“你先睡。”
“嗯。”
然而等谢迟收拾完回来,闻芷仍靠在床头看书。
谢迟抽走她手里的书本,往矮桌上一丢,搂着她躺下。
“凉国公最近忙得很,隔三差五偷偷摸摸到武陵王府以及曹、张等府串门。”
闻芷拧了下眉,叹道:“他还是这么爱折腾。”
谢迟低下头看她,迟疑须臾,道:“倘若……”
他话刚出口,闻芷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对于凉国公,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尽量别牵连其他未曾参与其中的人就好。”
凉国公死不死,她不在乎,但她毕竟是薛家祖父祖母养大的,不希望看着满门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