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下完一场雨,时辰虽已不早,天却仍灰蒙蒙的,卧房内帘幔拉紧,只有昏弱的光线透进来。
雨水打在窗棂,滴进檐下的水沟,嘀嗒嘀嗒地响个不停,把熟睡中的闻芷渐渐闹醒了过来。
“水……”闻芷睡眼惺忪,撑着床板,挪了挪笨重的身子,掀开床幔,看向外面,“常喜,倒水来,渴死我了。”
昨儿晚上贪嘴,多吃了几块烤肉,结果渴了一夜,老是醒。
外头并无人响应,但显然有脚步声动。
闻芷便躺回去,咂吧了下嘴,眯眼等着。
床帐再度被掀起,有人坐到了床边,一手穿过她后背,扶住她肩颈,把她扶起。
随着身子靠入温暖的胸膛,略带笑意的嗓音即响在耳畔:“叫你别吃那么多烤肉了,偏是不听。”
“谁让你总管着我,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我都憋快坏了。”
闻芷此时还不忘抱怨,说罢咕嘟咕嘟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还是有点渴,又推了推他的手,道:“还要。”
谢迟取来大绣软枕给她垫着腰,起身又去倒了一杯来。
“还要么?”起身把床帐挂起,转头见她嘴角挂着水渍,俯下身给她擦了擦,柔声问道。
“不用了,”闻芷握住他的手,看屋里还暗着,以为他还没去上朝,“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家?一会儿该误了早朝了。”
谢迟坐过去,把人搂在怀里,轻抚她隆起的肚子,笑道:“都快巳时了,你这个大懒虫。”
闻芷讶然:“都这么晚了?我都睡糊涂了。”
怀孕初期那两三个月里,她比较贪睡,现在八个月了,睡眠渐渐少了很多,往常天不亮就会醒,也是昨晚几番折腾,精神太不济,今天才睡到这会儿。
尽管屋里暗,闻芷仍能清晰得看到缀在谢迟眼下的两团乌青,不免有些心疼。
“昨晚吵到你了,是不是没怎么睡?要不然你还是先搬到书房睡去吧,白天这么多事要处理,睡不够怎么行?”
她身子越来越重,晚上睡得也越来越不安稳,频繁起夜,他们住在一处,谢迟难免会受影响。
若公务不忙自然无妨,可最近正是不太平的时候。
朝中几个大臣暗中与武陵王勾结,企图作乱,还有南方边境敌人也在蠢蠢欲动。
“想赶我走?没门。”谢迟紧了紧手臂,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回头王府的人还以为我被你抛弃了,我堂堂摄政王的脸面往哪儿搁?”
闻芷气得用力拍了下他乱摸的手,瞪着眼道:“我是说真的。”
谢迟敛了敛神色,认真地说道:“放心吧,我撑得住。”
“可是我不想你这么累……”闻芷叹了口气。
只要谢迟在府里,手头没事,便总是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尤其每次起夜,从不让丫鬟婆子们插手,这使得他睡眠极浅,闻芷稍微一动,立刻就醒了。
虽说他是孩子的父亲,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可她感动之余,也忍不住心生歉疚。
“我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使你分心。”
谢迟亲了亲她的面颊,心里只有无限满足。
“我没觉得累,有你在身边,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这样的日子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若论辛苦,怀胎这几个月,吃不好睡不好,肚子大了,身体承受的负担便更重,你比我辛苦得多。”
“所以我想尽可能多地陪着你,好歹做个还算称职的夫君与父亲,如此我心里也好受些,你就当成全我,好不好?”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来宽慰自己,闻芷只觉暖到了骨子里,心止不住地怦怦直跳。
“你已经很称职了。”她挺了挺身,双臂勾住谢迟的脖子,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谢迟连忙扶着她的后腰,稳住她的身子,低下头回吻。
正难舍难分时,隔门外传入常乐的话声:“早膳来了!”
“你这几个丫鬟也该管管了,太没规矩,专搅本王好事。”谢迟低喘着道,颇有怨念。
“快起来吧,”闻芷忍俊不禁,推开他起身穿衣,“我都饿了。”
谢迟拿来她的衣裳,帮着她一件一件穿好,又用发簪将她一头乌发挽起。
闻芷肚子圆鼓鼓的,弯不下腰,因此鞋子也是谢迟帮忙穿的。
洗漱过后,谢迟准备抱她出去,闻芷不肯,“我自己走。”
方才一番胡闹,她耳朵尖还红着,谢迟瞥见,勾唇笑了笑,转而扶着她,“好。”
早饭才吃到一半,有公务找上来,谢迟不得不去处理。
走前叮嘱了好些话,把闻芷耳朵听出了茧子。
“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了。”
谢迟拿上方才在这里等闻芷睡醒期间批阅完的几份奏折,大步出了堂屋。
院中,闻沅恰好走来,笑着唤了声:“姐夫。”
谢迟点点头:“你多费些心,劝着你姐姐,这两天雨多天冷,让她少出门走动,丫头们管不住,你的话她还听几句。”
“姐夫放心,我会照看好她的。”闻沅一口答应,捧着一卷书,转头进了屋。
半年前闻淮去了国子监,闻沅就被闻芷接到了王府住。
闻沅不想在长定侯府对着父亲和宋氏母子,到了这里反而住得自在,闻芷也有个伴。
“姐姐,你不用给三弟寄那么多东西去,这样下去会把他惯坏的。”
国子监每三个月才会放假一次,平时学生们都不得归家,吃住全在那里。
闻芷看近来天气转冷,怕闻淮冻着,所以给他寄了几回衣裳,以及一些其他用品。
“哪那么容易惯坏?我送的都是些必需品。”她知道闻沅的性情,这丫头是怕她破费,吃过苦长大的,总是节省些。
正说着话,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两脚,闻芷隔着肚皮拍了拍,皱起秀眉道:“一大早又闹腾,真是顽皮。”
闻沅凑上前摸摸肚子,结果也被踢了一脚,当下笑道:“自从有喜,姐姐可被折腾得不轻,许是个男孩儿,不然怎么这么皮?”
闻芷笑道:“这谁晓得……”
常喜面色不善地进来道:“小姐,侯府老爷又来了,闹着要见你呢。”
“父亲?”闻沅脸一沉,“他又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