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连生往前紧走两步,正好瞅见郭帅,赶紧说:“帅哥,跟你说个事儿!刚才大象跟我说,南城那个景万东景老四回来了!”
“景四哥?”郭帅眼睛一亮。
“对,前两天刚回来的,说一会儿到咱这儿喝酒。”
“来就来呗,”
郭帅搓搓手,“正好认识认识,这名号在道上那是嘎嘎硬。我早听说过,当年在南城那可是老大级别,相当有排面!”
“我跟他不认识,就听说过名头,”
田连生接话,“那我去留个大卡包,挑最好的地儿?”
“去去去,赶紧的!”
郭帅挥挥手,眼神里透着点兴奋,也有点琢磨不透的意味。
这景老四突然归来,今晚这娱乐城怕是要不平静了。
当时田连生留了个最大的卡包,早就安排明白了。
没出半小时,人全到齐了。
景四哥回来也就五六天,但这阵仗可真不小福权亲自开车,后边跟了二十来个兄弟,一半是跟他在新疆农巴斯一起服刑、一起释放的同案,还有不少是府全的弟兄。
景老四这小矮个,也就一米七左右,圆脑袋,微胖,虎头虎脑的,瞅着像个没脾气的老实人,挺招人待见。
可他年纪不小了,当年都五十五了,后脑勺、后背、胳膊没一块好地方,不是枪子打的疤就是大片刀砍的印,浑身没一处纹身,全是伤疤。
就看这些疤,就知道当年这主儿打过多少硬仗。
虽说五十多了,可精神头贼足,从车上下来时乐乐呵呵的,俩手插着兜——你说五十多岁还玩社会?他可不就好这口,早年就有名。
“在里边待了二十多年,回来啥都不认识了。”
景老四瞅着四周,“福权,这是哪疙瘩?南城吗?我咋瞅着眼生呢?”
“四哥,这是南城!你二十多年没回来,肯定变样了,多溜达两圈就熟了。”
“行吧,进去再说。”
二十多号人呼啦啦推开门往里进,一进去就听见咣咣的音响声,激光灯、闪光灯乱晃,音乐震得人迷糊。
景老四以前哪见过这,直咋舌:“我操,这是啥地方?我可没来过!”
“四哥,以后你得多来,慢慢就习惯了。”
福权领着他往里走,二三十人围着。
郭帅、田连生瞅见了,高奔头、大象也赶紧迎上来,离老远就喊:“四哥!四哥!”
景老四瞅着他俩有点懵。
高奔头往前一凑:“四哥,我是南城高奔头,从小就听你名号!”说着伸手跟他握手。
旁边大象也接话:“四哥,我是西直门大象!78年那会儿,你骑自行车路过我那儿,车链子掉了,你整不上,我给你修的,没管你要钱!那时候我长得胖,一咧嘴眼睛都找不着了,你还记得不?”
“哎哎,想起来了!”
景老四一拍大腿,“兄弟,现在长这么大了!”说着跟大象握了握手。
福权在一旁介绍,郭帅等人也赶紧上前跟景老四打招呼。
福权当时在旁边一介绍:“四哥,这就是娱乐城的老板郭帅。”
田连生也赶紧凑过来:“四哥,我是田连生,跟郭帅合伙开的这地儿。”
高奔头和大象又凑到景老四跟前——这帮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爱往硬茬子身边凑。
景老四一听“郭帅”这俩字,眼神儿一亮:“谁是郭帅?”
郭帅赶紧上前一步:“四哥,我是郭帅。”
“哦,我听说过你!前年南城那帮小子去监狱找我,跟我提过你,说你在三亚混得不错,海南那边也挺吃得开。今天到你这儿一看……”
景老四上下打量着郭帅,“兄弟,你绝对一表人才!”
他转头跟福权说:“这兄弟肯定行,以后指定有发展!”
“那肯定的,”福权接话,“现在帅子在南城混得越来越硬实了。
我听说郭帅把屈东民都打跑了,是不是他干的?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厉害啊!这买卖是你开的?”
“四哥,就挣点小钱,不值一提。”
“别谦虚了!!
往里进!”郭帅也赶紧招呼,“四哥,往里边坐!”
一伙人呼呼啦啦往卡包里走。
景老四有点驼背,往里一瞅,直咋舌:“我操,这环境真他妈好!”
郭帅早就安排妥了,啤酒、红酒摆了一桌子,干果、果盘也都端上来了。
景老四往沙发上一坐——说句不好听的,他以前哪见过这阵仗?这帮人也纷纷落座,围着他敬酒。
要说景老四当年那名气可不是吹的,纪恒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杜崽离老远就得喊“四哥”。
当年他跟“十刹海十三太保”之首的肖纳在石刹海旱冰场干过多少回仗?肖纳让他干趴下六回!据说有回肖纳带弟兄跟他掐架,被他带着人追得哇哇跑,好几个弟兄都被揍得鼻青脸肿,肖纳跟他根本没法比。
七几年到八十年代初,景老四在道儿上那是真牛逼,虽说不算大富大贵,但论打架没人干得过他。
后来因为把人干销户了,才进去蹲了二十多年。
当年南城这帮战犯里,就属他身手最好——长得胖乎乎的,可练过武术、摔跤,啥“铁山靠”之类的招术都会,单打独斗的话,白晓航在他面前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这帮人坐着唠嗑、喝酒,互相敬酒,一直喝到晚上十一点多。
景老四喝得差不多了,端着酒杯跟福权说:“福权,一晃我在里边待了二十一年,出来都有点不适应了……但社会没变,我懂一个理儿:玩社会走江湖,讲究的是个‘义’字!我回来了,大伙儿以后得抱团,不能再像以前似的一盘散沙!”
他转头冲郭帅招手:“郭帅,来来来……”
郭帅一听,赶紧应和:“哎,四哥!
往后必须跟四哥多亲多近,常来常往!南城咱这一大家子得抱团,知道不?得分出个一二三来,得有个家长——好比过去那梁山似的,晁盖再能耐,宋江上山了,不得给宋江让位吗?”
他转头问福权,“福权啊,那谁,景天没来呢?”
“四哥,景天有事,说明天过来。”
“行行行,明天把景天、杜崽儿都叫出来!”
“明白,四哥。”
景老四又冲旁边的高奔头招手:“你叫高奔头?”
“哎,四哥!”高奔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
“咋的了?
跟四哥唠唠,讲讲这些年社会上的事儿,我乐意听!”
景老四指着音响,“音乐行了,别咣咣的了,整的啥乱七八糟的,我都听不懂!你放邓丽君那《甜蜜蜜》,还有《粉红的回忆》,整两首!你这‘no no no’的,我都整不明白咋回事,听不懂!放《粉红的回忆》,我回忆回忆当年咋叱咤风云!”
当时屋里放的音乐“no no no”的,景老四压根听不懂。
就这么的,高奔头开始唠起四九成这些年的社会事儿:“现在北京哪片哪片谁有名有号,我给你提提,你听听!”
高奔头掰着手指头数:“北城那面有谁?宋海杰、边作军,那绝对牛逼好使!”
一提到边作军,景老四直点头:“作军儿,我知道!挺好!没少上里边看我去,作军绝对牛逼!”
“那纪恒呢?纪恒现在忙啥呢?”
高奔头瞅着景老四:“纪恒没影了。”
“咋没影了?死了?”
“不是死了,是跑了,让人打跑了!”
“谁给纪恒打跑了?纪恒那时候也有名,嘎嘎牛逼,老一辈儿相当有号了,咋让人打跑了呢?”
高奔头特意强调:“让东城的代哥给打跑了!”
“啥哥?代哥?东城加代?我没听说过这人啊!”
“有名!现在在北京混得挺好,绝对有钱,下边也有兄弟,人也不错,讲究、义气,义薄云天的大哥!”
“嘿,我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呢?多大岁数?”
“63年的,比你小不少,小十多岁呢,小孩挺讲究!”
“讲究就好!”
景老四一拍大腿,“这么的,哪天引荐引荐,叫过来一起吃个饭,认识认识!这号人物得接触接触!”
他又问:“那志广现在忙啥呢?我记得以前在丰台给补快当教练,他现在干啥呢?”
“四哥,志广现在可了不得了!丰台一马大哥,手底下不少兄弟,得有100来号!”
“我操!他还玩社会了?行啊,现在志广牛逼了!”
“对啊,志广哥现在他妈厉害!”
你看当时在这块儿,高奔头跟景老四讲了老些人——东城的戈登、哈僧、八图啥的,挨着个儿给四哥介绍了一遍。
景老四还问到老人海,一听“死了”,又提到闫京、朱大勇、小柱子。
要说景老四最关心谁?他问到白小航了:“小航呢?”
大伙儿互相一瞅,说:“小航都没了,死了。”
“啥时候死的?”
“96年还是97年就没了。”
景老四叹口气:“哎呀,小航他妈可惜了!那孩子我最喜欢,长得漂亮!拳脚功夫这么说吧,我觉得在北京能跟四哥打个不相上下的也就小航了。那小伙还仁义,办事嘎巴溜脆!我记得我搁里边的时候,他到那看我,说我在海淀有笔账收不回来’。我当时还不认识他,问‘这兄弟谁啊’,后来告诉我叫白小航。结果人家过去,一家六口人全让他放躺下了,那笔账给我要回来了。这还行,就是太可惜了……”
说到白小航,景老四又提了潘戈——为啥提潘戈?他跟潘戈不对付!
四哥最牛逼的一仗就是跟潘戈干的,也是他最出名的一仗。
当时他跟潘戈打了场生死仗,直接把潘戈手底下俩兄弟干销户了,准确说应该是三个——当场干没俩,有一个送医院没到地方也没了。
就这一仗,给潘戈手底下三个兄弟干没影了,把潘戈打得喝了逼的,当时就干害怕了,四哥也彻底成了南城老大哥,那时候绝对牛逼!
景老四又问:“现在北京谁最有钱?谁买卖做得大?”
高奔头就在这儿一个劲儿白活,说谁有钱、谁做啥买卖,叭叭一顿唠。
这一唠嗑,时间差不多就到12点多了。
景老四眯巴着小眼睛,又喊郭帅:“郭帅啊!”
“哎,四哥!”
“小郭帅挺好,做点买卖是正事儿,挣点钱。这两天四哥找你——四哥有事!你也知道四哥刚回来,手里边钱不冲,方便就给四哥拿点,四哥记你一辈子;不方便就算了。”
郭帅一听:“四哥,你看你要多少?都是好哥们儿,说这玩意儿干啥!”
景老四瞅着他:“谁给四哥拿,四哥记着;谁不给,四哥也记着。福权,明天约的人都约好了吧?”
“约好了四哥,明天一见面该咋唠咋唠。”
福权在旁边一摆手:“四哥,你放心,明天一早我给你送家里50万,你先花着。”
景老四点点头:“福权,你客气了,你这太客气了……”
你看当时福权这么一开口,旁边坐着的高奔头、西直门大象,还有郭帅,心里头都透亮了——这不就是老炮儿在这儿熊人呢嘛!
谁都知道景老四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论狠、论名气、论当年的战绩,那都是响当当的。他在这儿提钱,没明着抢,就算给面儿了,这意思就是“赶紧上供”。
高奔头心里头直打鼓,怕得不行,琢磨了半天说:“四哥,明天早上我也给你送点去,我手里头没太多,不像他们混得大,我给你拿2万,行不行?”
大象在旁边瞅着也跟着说:“四哥,我也拿2万。”
景老四听了,脸上没啥表情:“可有可无,送不送都行,都是兄弟。四哥现在手头紧,等缓过来肯定双倍还你们。”
郭帅在一旁听着,赶紧接话:“四哥,我给你拿10万,完了以后你有事吱声。”
景老四斜楞他一眼:“老弟,买卖干这么大就拿10万?四层楼的娱乐城,才给哥拿10万?”
“那四哥你要多少啊?”
“你最少不能比福权少吧?他拿50万,你给我拿60万得了。以后四哥给你当弟弟,咱好好处,四哥肯定对你有用!”
郭帅一听,端起酒杯:“行,四哥,我敬你一杯,这事我知道了。”
俩人碰杯,郭帅一仰脖干了,随后大伙就散了。
当天晚上郭帅没给钱,但福权第二天真就把50万给景老四送去了。
郭帅心里头犯嘀咕:“我该你的啊?一来就跟我要60万?”
田连生在旁边劝:“帅子,不行就给吧,得罪不起啊,他太狠了,啥事儿都敢干。”
郭帅说:“拿也不能拿这么多,先别急,等两天看看,我瞅瞅都谁给他送钱。”
就这两天,代哥还不知道这事儿,但景老四这阵仗整得确实大——毕竟是老江湖,资格老,当年战绩又硬,一提“景老四”没人不给面。
第二天晚上,福权、张进才、杜崽等人把他领到“天上人间”,叫来了一堆人:豪斯夜总会的陈红、秦辉、闫京、哈僧,还有不少社会上的、开公司的、开夜总会的、做房地产的,像洪秀琴、朝阳那片的老板,加上周庆,好几十号人。
名义上是请大伙跟四哥吃顿饭、认个识,实质就是景老四想告诉大家:“我刚出来,没钱,你们得表示表示。”
本来有人说要找代哥,杜崽和张进才赶紧拦着:“四哥,加代那主儿隔路,事多,喝点酒脾气不好,今天人多别找他了,哪天单独请他吧。”
景老四一开始还想认识认识:“脾气不好怕啥?”
杜崽直摆手:“拉倒吧四哥,别找他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今天咱喝酒就完了。”
景老四不太了解情况,看大家都这么说,也就没坚持。
当天晚上在天上人间喝酒喝到晚上他妈9点多,这帮兄弟都挺恭敬他的,包括你看陈红,没听说过的,但是一瞅这帮社会人全在这块,对景老四那毕恭毕敬的,这一口一个“四哥”叫的,此时喝的也差不多了。
四哥那边呢,他不能亲自说话,但是那张进才,包括福权,那不都是就跟他代言人差不多,进财当时替四哥说的话。
说那个大伙,今天晚上到小辉这块来了,都挺好。我就给大伙做个榜样,做个标杆,都知道四哥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咱们是咱们以前玩社会的榜样,头子,爱谁谁,那个时候在四九城,你要提到四哥的话,谁不给面子,谁不给面,第二天就得没影,知不知道?就包括现在北城那边老边也跟四哥约好了,明天带100万上四哥家里边去看四哥去。你这么的,今天晚上也不管大小了,四哥,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四哥呀,我给你拿100万,剩下这帮老弟就看着拿。也都知道四哥在里边盼了20多年,回来之后,分逼没有,现在房子也没有车也买不起,咱们大伙能帮帮一把,是不是都是自己家人吗?这以后咱们还得靠了四哥。
你看当时张进才在这块叭叭逼视一顿之后,所有人当时一瞅,进才说了,他带头了,说我拿100万。
杜崽一看,本来崽儿哥咋寻思呢?崽儿哥没寻思拿钱这个事儿,他以为就聚一聚吃着饭啥的。
结果张进才一说完,张进才是他二哥,杜崽没招了。
那个我拿50吧,我没有太多,我拿50万啊,杜子说拿50万。
大伙这一瞅,秦辉挺会来事,辉儿哥做买卖的吗?
说那个四哥呀,那我也拿50,我拿50。
邹庆当时在这边,庆哥他妈奸呐,没着急表态。
闫京当时在那瞅了瞅,也没吱声。
但是你看这时候洪秀琴在这块一瞅,说这啥意思?这他妈就跟人家公然抢劫差不多嘛,就明面说他妈管你要,但是你看话说回来了,人家确实他妈牛逼,真好使,有那个实力,最起码这帮老炮都给他面子。
你看杜崽和张进才都说话了吗?
琴姐一瞅,四哥,我这些年我开饭店,你看这这两年也不太景气,我少拿点,说四哥,我给你拿10万行不行?我跟这帮哥哥我比不了,我少拿点。
当时你看洪秀琴一说拿10万,陈红在旁边一瞅。那个我我也少拿点,我也拿10万。
四哥歪脑瓜一瞅。那什么豪斯夜总会老板娘陈红是吧?哎,是四哥,是我。。
你那么大个地儿,我操!老大了,比秦辉这个应该都大吧?陈红,你拿10万?你咋能张了这个嘴呢?我告诉你,最少100个,听没听着100个!完之后,秦辉你也100个,那谁呀,邹庆啊?
哎,四哥。
你也拿100个,你有钱,你在朝阳区,你干挺好,我都知道。我听说过你。完之后那谁秀琴,你那么的吧,你拿20得了。还有秀琴,我跟你说一声,你在暗中帮助潘戈他们一家,我听说潘戈他们家里边几个亲戚,你月月给养活着。秀琴开饭店,开饭店不有钱吗?
你看当时就说了,说潘戈他们家几个亲戚,是不是你月月都给养活着,这么的,从今儿开始听四哥一句话,把他们家的钱给我掐了,别再给他们家钱了。我跟潘戈不对付,你们也知道,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给潘戈下边兄弟打没的话,我也不能进去,说待这么多年,钱不行给了啊。完了之后,其他这帮兄弟,我别的不说了。你们就看着拿,就完事儿四哥这回回来呢,我多了不需要,四哥就告诉大伙一个数,1500万,大伙你就给我凑,我得买房,我得买车,我得收点兄弟,整个买卖!能帮四哥的,四哥这面记得你的好,我记得大伙,要是不能帮四哥的……上上线是不是路长了?这以后都在北京玩,你看看四哥的人脉大不大,你看四哥是不是那样的,别的我也不说了,我是啥人儿。你们偷着乐吧,反正我把话撂这了,谁要是不给面,咱以后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