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三与风五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在冷月翎的命令下达瞬间便消失在殿内深处,去执行各自的指令。
偌大的紫宸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只剩下龙榻内偶尔传来的、压抑的衣料摩擦声和冷月翎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带着痛苦意味的粗重喘息。
那鹿血酒催生出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灼热空虚感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冷月翎的理智。
每一秒都难捱极了。
终于,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宁凡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衣常服,提着沉甸甸的药箱,步伐沉稳,如同行走在医仙谷的药田中。
然而,当他踏入殿内的瞬间,那扑面而来的、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情欲气息、药味以及属于帝王的痛苦喘息,让他死寂的眸子掠过一丝波动。
他的脚步有了一瞬极其细微的凝滞,随即恢复如常,目不斜视地走向龙榻。
“宁凡。”冷月翎的声音从帐幔深处传来,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药性熬煎到极限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命令,“进来。”
宁凡的脚步停在鲛绡帐幔前。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提着药箱、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殿内弥漫的气息,榻上隐约透出的景象,无一不在提醒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她此时传召他,绝非寻常的诊脉施针。
“陛下,”宁凡的声音平静依旧,却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我……我可在外施针,或配制汤药……”
他罕见地迟疑了,试图寻找一个更“安全”的方案。
“施针?汤药?”帐幔猛地被一只苍白的手撩开一道缝隙,露出冷月翎布满痛苦与不耐的脸,那双被情欲和剧痛折磨得几乎失去焦距的凤眸死死盯住他。
“宁凡!朕中的是鹿血酒,不是风寒!”
他身体猛地一僵,提着药箱的手收紧,指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鹿血酒的霸道,也正因如此,他才……
他跪在地上,垂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我只是……我身份卑微,恐污损陛下圣体……”
“我年长陛下九岁,已非……”
“已非青春年少”几个字卡在他的喉咙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和苦涩。
九岁的差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与她之间。
她是风华正茂、执掌乾坤的帝王,而他,只是一个比她年长近十岁、沉默寡言的医者。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未敢有半分僭越之心,更不敢想象以这种方式去触碰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念头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亵渎和难以承受的惶恐。
“呵。” 一声带着浓重嘲弄和痛苦喘息的笑声从帐内传出。
冷月翎似乎被他的理由气笑了,又或许是药性让她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和一种冰冷刺骨的压迫感,穿透帐幔,重重砸在宁凡的心上:“身份卑微?年长九岁?宁凡,你是在跟朕谈资历,还是在跟朕讲条件?”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近乎残酷的直白:“怎么?怕朕不对你负责?”
他猛地抬起头,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难堪、被看穿的羞耻、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苦涩。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他从未想过她竟会如此直白地点破他心底最深的自卑和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妄念。
“绝无此意!”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的理由在帝王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这句诛心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绝无此意?”冷月翎的声音带着一种被药性熬煎出的、近乎残忍的逼迫,“那就证明给朕看。”
“宁凡,要么进来,做你该做的事。要么……”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就给朕滚出去听朕宠幸其他人!”
最后通牒!
宁凡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那寒意却远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
巨大的挣扎在他心中上演,医者的天职、对帝王的忠诚、深入骨髓的自卑、对那无法逾越鸿沟的恐惧……
最终,所有的防线都在她面前轰然崩塌。
他直起身,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眼神却透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他不再看那帐幔,也不看一旁风十一锐利如刀的目光。
他提起药箱,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僵硬,猛地掀开了那层隔绝的鲛绡帐幔,一步踏了进去。
冷月翎躺在凌乱的锦衾中,长发汗湿地贴在额角颈侧,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蒙而痛苦,带着一种冰冷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他。
宁凡的目光只在她脸上一触即收,仿佛被烫到一般。
他迅速低下头,动作僵硬却迅速地放下药箱,打开,取出一套银针。
他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但他强行控制着,声音嘶哑低沉地对那几个侍君道:“我……我为陛下施针……稳定心脉。”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权威,也带着一丝恳求。
这已是他能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
冷月翎没有反对,只是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等待着。
宁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捻起银针,精准而迅捷地刺入冷月翎心口、头顶几处要穴,试图强行压制那狂暴的药性。
然而,鹿血酒的药力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在银针的刺激下反而更加狂暴地冲撞着她的经脉。
冷月翎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一口鲜血再次涌上喉头。
“噗!”她侧头,一口暗红的血吐在锦衾上,触目惊心。
“陛下!”宁凡脸色剧变,他的针法竟失效了!
或者说,这药性之烈,已非寻常针石可压制!
看着她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嘴角刺目的鲜血,宁凡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堤坝,彻底崩溃。
什么身份!什么年龄!什么自卑!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不能让陛下死!不能!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猛地俯下身,带着一种绝望的、不顾一切的决绝,用力地、生涩地吻住了冷月翎那沾染着血腥的、滚烫的唇。
这个动作,粗暴、笨拙,毫无情欲的旖旎,更像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以身为祭的拯救。
冷月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本能地反手死死抱住了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缠了上去,索取着那唯一能缓解焚身之痛的慰藉。
鲛绡帐幔内,只剩下绝望的喘息、压抑的呜咽。
宁凡紧闭着眼,心中一片荒芜,只有那句“怕朕不对你负责?”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将他的尊严和坚守,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