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爱(1)
郭朴还不知道,有句俗话叫灯下黑,他没有想到凤鸾天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出这样漂亮的一手。
他无事和凤鸾斗斗嘴,教她念一些休养身心的书,也教她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一天又为红豆和相思拌上嘴,长平面色沉重大踏步手捧一封信过来:“公子!”沉重的面色和沉重的语调,郭朴没有担心,是起了好奇心,能有什么事情?
凤鸾知趣地要去书案后,长平对郭朴使眼色:“请少夫人回避。”这暗示太明显,郭朴骤然沉下面庞,出事情了!
长平没有立即念信,是对着周氏少夫人的脚步盯着,到她出去,才迫不及待满面焦急地的打开信,轻声急促地念起来。
信是京里廖大帅府上发来,写信人笔迹潦草,也是匆忙而就,快马发来。信中是关于郭朴的:“十日前大理寺擂响登闻鼓,有平民二人声称为平民愤,义进京都。状告宁远将军郭朴骄奢淫逸,欺男霸女,以势压人,强娶三门亲事,草草成书,望乞早做对策!”
写信的人是廖大帅在京中的一个将军,郭朴听名字不认识,不过这事情他毫不怀疑。这个人细心,信中附着状子,郭朴铁青着脸命长平:“念!”
就知道自己病中开销从军中走,会有人不安稳。不念得与自己有仇有冤,有人就是如此,看着别人的事情,要自己挑出毛病来。
长平念状子,有几句写得非常流畅:“病入膏盲,强占青春数女子。天下男儿都如此,无妻者患多矣!”
病卧的宁远将军郭朴一天娶三个老婆,被人告上京里大理寺。告状的这个人是什么居心,是谁都不知道。
郭朴气得身子又疼痛起来,却见长平眼睛一冷,把状子后面的一个印章给郭朴看。郭朴登时大怒,怒气引发背上疼痛,险些痛晕过去。
这后面的印章上,刻着御史大夫几个字,下面又有三个小字卢源青。这卢源青,是郭朴的前未来岳父!
这个状子由御史台接收,再转到了大理寺!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庭。
又是一匹快马急驰从官道来,蹄下生风,带着半融化的雪碴子烂泥破树叶。城门口骤停,马上黑衣黑帽黑披风的人满脸汗水,大声问道:“宁远将军郭家怎么走?”
守城的乡勇指给他路,马狂奔而去后,乡勇嗤之以鼻:“郭家失火了,一会一个地来!”一个时辰前,才这样来一个!
郭家门前来人下马,临安大步跑来:“京里来信?”一个时辰前来了状告郭朴的急信,临安就出来在门口守着,果然,又是一封!
接过信,临安带着来人往里面来。才看到门,长平就出来,他接信往里送,临安去安置来人。郭朴房中郭夫人神色凝重,郭老爷子神色凝重,郭有银也是一样。
又是一封急急而写的信,长平先举到郭朴面前。郭朴镇定不少,先看信后署名,对关切地长辈们道:“还是滕将军的堂兄。”
和刚才那封信的署名一样,有滕为洵三个字。这是郭朴好友滕思明的族兄,五年前回到京中任中郎将。
先是一封信晴天霹雳,再就一封信紧随而至,郭老爷子急得眉毛眼睛都变色,还能把持住语声不乱:“你快看,看过给我!”
郭朴完全镇定下来,有家人在,他什么也不必怕!一目十行扫到信尾,郭朴放声笑了两声:“祖父,父亲母亲快来看!”
郭老爷子三个人脑袋快要撞上,小小信纸上被他们遮满,信上写着:“……闻秦王殿下欲探视弟病,可在殿下至,请其亲观三弟妇与弟眷恋,此案不攻自破!”
“这人真是个好人!”郭夫人当机立断,对丈夫道:“取三千两银子让人送去京中打点!”“慢!”郭老爷子喝住媳妇,带着老当益壮不曲之态道:“取五千两银子,我自己去!”
早年走南闯北的郭老爷子冷笑:“我要亲眼见见哪个小子无礼乱告!”
“父亲在家陪朴哥,您在家里坐阵,天大的事情不会乱分寸,京里我去!”郭有银拦下父亲,不能让须发银白的他再为儿子操劳。
朴哥的病,已经熬人!
“咦,朴哥,秦王殿下为什么要来探你的病?”郭老爷子电光火石想起这个疑点,他面上又要生气又要埋怨,几乎老泪纵横:“难道你这个不孝顺的孩子,还想着好了又去!”他怒气满面:“这一次,我坚决不答应!”
声如雷震的一嗓子,把后窗户外偷听的凤鸾吓回去。
郭朴眼中有泪,哽咽着回话:“祖父息怒,我成亲时廖大帅托汤将军带话,秦王殿下出京,廖大帅请他看视我,只说这几句再就没有话。以我的想头,大帅是怕我病卧在家,受人闲气,才请殿下来增些荣光。”
“要是这样,那祖父错怪你。”郭老爷子心疼过来,粗大手掌抚摸在郭朴面上,郭朴再也忍不住,泪水潸潸下来,流到郭老爷子手上。
郭夫人拭着泪水过来,循循交待他:“朴哥,好了也不再去,你要是敢去,我……伤透我的心!”
“母亲,都是孩儿不孝。”郭朴痛哭失声,从他回家后,是他第一次当着人大哭。几回夜里悄悄落泪,到早上自然干去,不为人发现。
他哭的是后悔吗?不是,哭的是病人的艰辛。
窗下怯生生传来凤鸾的声音:“公子,不必伤心!”传出去的只是隐隐的泣声,让听到的人为郭朴担心。
“这里不要你,安生房里呆着。”泪水不干的郭朴,收起泣声回话。凤鸾答应道:“是。”白棉纸糊就的窗户里又是一句:“不许私出二门!”凤鸾扁扁嘴:“知道!”
郭朴带着泪,又有笑容,郭老爷子心疼地为他拭去泪水,郭夫人陪着儿子落下泪,又陪着他笑:“你这孩子,有凤鸾陪着你,又有汪氏和曹氏掌家,你放宽心,肯定会好!”
郭朴自己,是一定要好!他身边涌动的,也是他肯定会好的话!
一家人重新再来看信,信在郭老爷子手上握着,才发现郭有银不见了:“长平,老爷呢?”长平的话进来:“老爷才出去。”
“哎呀不好,父亲去京里了!”郭朴叫起来,郭老爷子也想到。院外有家人来说郭有银丢下的话:“老爷一出门,要了马车就走。他空着身子什么也没带,丢下话说谁也别和他争,让人赶紧把行李衣服盘缠送去,说他身上没有多钱。”
再对郭朴弯下身子:“老爷要公子少生气,多养着,凡事不要挂在心上!”
郭老爷子大为满意,手中信纸抖几下,道:“这个孩子,打生下来头一回我这么喜欢他。”郭夫人从听到前几句,人就往外面要去收拾行李,见公公这话出来,回身又笑:“他一直是让您喜欢的,怎么是今天才喜欢呢。”
“咳,我以前光喜欢朴哥去了。”郭老爷子笑呵呵,房中的悲伤一扫而空,郭老爷子在郭朴床前坐下,把信重新念给郭朴听:“人家下面还有,多自珍重,相见有日!京里花大好,几时把酒花下行。这个小子有文才,一带上花,我就觉得他有才。”郭老爷子也是粗通文墨的人。
他笑着的眼睛又湿润,朴哥没人说他无才,是太有才,招天妒?郭将军八岁中举,十二岁中乡试,十四岁中殿试,不过是个聪慧早成的少年。
不过出在生意人家里,人人都认为稀罕事。
郭朴一笑,催道:“祖父,下面呢?”郭老爷子把信纸翻过来看:“这就背面了,就一张纸,哪里还有下面。”
雪白的纸张上,是滕为洵笔力刚劲的字迹,勾连点按中,可以见到他匆乱的心情。郭朴心中感激,有心让带话父亲京中好好感谢,又想父亲为自己而去,办事不用自己交待。
他是沉思,郭老爷子也深思,半晌摸着雪白胡须,郭老爷子深思熟虑地道:“小子,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人在京里而告,这里哪里得知?郭朴却明白祖父的意思,他缓缓道:“真是奇怪,对我这么大的仇气,要跑去大理寺鸣登闻鼓的人,我想不起来。”
“咱们家的仇人,不过就那几个。早年斗败的吕家,一个人也不在这里;外省里争涸田的袁家,他有这个胆!小子,是你官场上的仇人?”郭老爷子谨慎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