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的私牢,阴冷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只有墙壁高处一个小小气窗透进些许微弱的光。时若和阿里木被分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阿里木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时若则靠墙坐着,努力适应着眼前的昏暗,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阿月和那嬷嬷的尸体被安置在牢房外一处稍宽敞的空地上,盖着粗糙的草席。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牢门被哗啦一声打开。几名表情冷硬的护卫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将时若和阿里木提了出来,推搡着向外走去。
“去……去哪儿?”阿里木声音发颤地问。
“闭嘴!大人要问话!”护卫不耐烦地呵斥。
时若心中一动,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暗中活动了一下被捆得发麻的手腕。
他们被带到了节度使府的一间偏厅。这里虽不及正堂奢华,但陈设依旧透着威严,两侧站着持刀的护卫,气氛肃杀。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常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正是陇西节度使韩承嗣。他身旁,坐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节度使夫人。
韩承嗣目光如电,扫过被押上来的时若和阿里木,最后落在被草席盖着的两具“尸体”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说!尔等受何人指使?行刺夫人,意欲何为?”
阿里木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只会磕头喊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时若虽然心跳如鼓,却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她挺直脊背,迎着韩承嗣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地说道:“大人明鉴!民女时若,与妹妹阿月,确是从黑石镇逃难而来,路遇这位阿里木兄弟结伴而行。今日在慈云庵外,只为祈求夫人怜悯,救小妹一命,绝无行刺之心!民女等若真是刺客,又怎会让自己陷入此等绝境?”
“巧言令色!”韩承嗣猛地一拍桌子,“那嬷嬷分明是尔等同党,用以吸引护卫注意!若非夫人心善,尔等奸计已然得逞!”
“大人!”时若提高了声音,目光毫不退缩,“正因夫人心善,民女才更要澄清冤屈!民女略通医理,敢请大人允许民女查验那嬷嬷尸身!”
此言一出,满厅皆惊。连韩承嗣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验尸?你?”韩承嗣上下打量着时若,眼中满是怀疑,“你一介流民女子,懂得什么验尸?”
“大人,”时若语气坚定,“民女家中世代行医,自幼耳濡目染,于人体构造、伤病死因略知一二。那嬷嬷死得蹊跷,若能验明正身,或可找到真凶线索,还民女等清白,也能查出幕后指使之人的蛛丝马迹!”
韩承嗣沉吟不语。他并非昏聩之人,今日之事确实疑点重重。这伙“流民”的出现太过巧合,但那嬷嬷的行刺和果断自尽,也绝非寻常流民所能为。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夫人,夫人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韩承嗣沉声道,“你若能验出个子丑寅卯,证明尔等清白,本官自有明断!若是胡言乱语,混淆视听,罪加一等!”
“谢大人!”时若心中稍定。
很快,那嬷嬷的尸体被抬到了偏厅中央,草席掀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类似苦杏仁味的怪异气味散发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时若身上。
时若走到尸体旁,深吸一口气,将周遭的威压与怀疑摒除脑外,此刻,她不再是流亡的弱女子,而是一名专注的法医。她先是仔细观察尸体的姿势和周围环境,然后才蹲下身,开始检验。
她没有像这个时代的仵作那样只用眼睛看,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双用细麻布临时缝制的手套戴上,这细微的举动让韩承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大人,诸位请看。”时若的声音平静而专业,她轻轻扳开死者的嘴唇,露出牙龈和牙齿,“死者口唇、牙龈未见明显损伤,但嘴角有少量已干涸的暗黑色血迹,伴有轻微腐蚀痕迹。此乃咬破预藏毒囊,剧毒入口,腐蚀黏膜所致。”
她又轻轻按压死者的腹部,检查其僵硬程度:“尸体僵硬已遍及全身,但尚未达到最高峰,结合眼下时辰推断,其死亡时间应在两个时辰之内,与行刺时间吻合。”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死者那只被顾青舟用铁蒺藜打伤的手腕。“手腕桡骨远端粉碎性骨折,受力点精准,乃是被高速、坚硬的细小暗器所致。但诸位请看,”她指着伤口周围,“创口皮瓣外翻,出血量却极少,颜色暗红。这说明什么?”
她环视一周,见无人回答,便自问自答:“说明她在受伤后,血液循环几乎在极短时间内就停滞了。这绝非单纯手腕受伤能导致,唯一的解释是,她在受伤的同时,就服下了剧毒!”
韩承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
时若继续检查,她注意到死者指甲缝里似乎有些许异常的污垢,不是泥土,而是一种暗红色的、类似朱砂但又不同的粉末。她用小木片轻轻刮下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有一股极淡的、类似硫磺和麝香混合的古怪气味。她心中记下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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