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明说到此处,眉头紧蹙,语气中难掩愤懑。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激荡出细小的水花。
“我已将这些疑点整理成册,呈递给大理寺,可每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大理寺卿那边,显然是有意偏袒,不愿深究此事。”
许清嘉静静地听着,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裴砚卿的案子背后竟有如此多的猫腻,那些看似铁证如山的证据,竟是精心伪造的陷阱。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那……可有办法能为裴大人洗刷冤屈?”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光明抬眸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先见到老师与三皇子,只是……”
“只是什么?”许清嘉问道。
沈光明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几分愁绪:“只是他们二人现在被软禁在宫内,除了太子的人跟宫内当值之人,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大理寺那边虽有卷宗可查,但关键的人证物证都被太子一派牢牢把控,寻常手段根本接触不到。
我试过托关系递话,甚至想过冒险闯宫,可每次都被挡了回来。”
许清嘉听了他的话暗自沉思片刻后,她抬眸看向沈光明,眼中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她问道:“大人说只有宫内当值之人和太子的人能靠近他们?那如果能找到一位在宫中当值的宫女或是太监,或许能有机会传递消息。”
沈光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谈何容易,宫中之人大多谨小慎微,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帮一个‘罪臣’传递消息?
更何况太子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眼线遍布各处,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我去试试。”许清嘉语气坚定,目光清亮,“大人只要将我安排进宫中当值,再告诉我裴大人与三皇子被软禁的具体宫苑位置,我自有办法设法接触。”
沈光明闻言一怔,随即连连摆手:“不可!你一介女子,入宫本就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去接触被软禁的罪臣,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太子手段狠辣,若被他察觉你的意图,后果不堪设想!”
许清嘉却神色不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沈大人,如今裴大人身陷囹圄,我们已无退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我是外乡来的,与裴大人并无明面上的牵连,身份相对隐蔽,或许更容易成事。”
她顿了顿,看向沈光明,眼中带着恳切:“大人只需为我寻一个合理的入宫身份,其余的事不必担心。
若此行不成,我自会全身而退,绝不连累大人。”
沈光明看着她眼中那份超乎寻常的坚定,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妥协:“你当真要如此?这宫中不比外面,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你可想清楚了?”
许清嘉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深宫里独自面对那些明枪暗箭。”
沈光明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良久才缓缓开口:“只是,该安排你以何种身份入宫呢?”
“你们俩还没聊完呢?”
陈景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然后拿起沈光明面前的瓷盘,从中捏了块头条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在外面都等得快睡着了,你们这密谈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说着,他目光扫过屋内两人,见沈光明面色凝重,许清嘉则垂着眼帘,不由挑了挑眉,“看你们这神色,莫不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们支个招。”
他边说边又捏起一块头条糕,细细咀嚼着,“这糕点味道确实不错,就是刚才等的时间太长,差点把我这馋虫给憋回去。”
沈光明看着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沈光明闻言眼睛直直盯着那盘中的头条糕,然后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这头条糕入口软糯,甜而不腻,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忽而,他的眼中一亮:“许娘子,我知道该安排你去哪了。”
陈景瑜看着二人在那打哑谜,满脸不解,“你俩说什么呢?”
沈光明却卖了个关子,只冲许清嘉眨了眨眼,笑道:“膳食局掌管宫内膳食采买与制作,每日需往各宫苑送膳,其中便包括软禁着三皇子和裴大人的宫苑。
若能设法让你进入膳食局当个帮厨或是采买的杂役,借着送膳的机会,或许能寻到与他们接触的空隙。
只是膳食局规矩森严,且每日进出人员繁杂,想要混进去并非易事,还需仔细谋划一番才行。”
“你要进宫?”陈景瑜闻言脸色骤变,手里的半块头条糕“啪嗒”掉在地上,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许清嘉,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胡闹!那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能随便闯的?”
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行,绝对不行!这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你姨母要是知道了这事儿,保管提着棍子追着我打,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她折腾。
再说了,宫里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龙潭虎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一个姑娘家孤身进去,万一出点什么岔子,我怎么跟你姨母交代?
怎么跟九泉之下的你爹娘交代?”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真的急了。
许清嘉看着陈景瑜急得泛红的眼眶,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按住他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声音温和却带着坚定:“我知道您是为我担心,但眼下除了这条路,我们别无选择。
裴砚卿在里面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如今案情扑朔迷离,太子党羽步步紧逼,若不尽快找到突破口,恐怕连为他翻案的机会都将彻底断绝。
我并非一时冲动,沈大人已分析过膳食局的情况,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途径。您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更不会让您和姨母担心。”
陈景瑜被她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手指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来。
他看着许清嘉那双清澈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父亲当年奔赴战场前的执拗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回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茶水顺着嘴角流下。
他也顾不上擦拭,只闷声闷气地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的人啊,一个个都倔得跟头驴似的,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事先说好啊你们要是真想这么干,就得依着我的法子来。
膳食局那边我倒是有个老相识,早年受过我些恩惠,或许能帮上忙。
不过这事得做得滴水不漏,大侄女儿你得学学宫里的规矩,改改身上这股子皇城外的软和劲儿。
我再让人寻个由头把你“调”进膳食局。
记住,这事万万不可声张,连你那姨母也得瞒着,等事成了再告诉她不迟,免得她跟着瞎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