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三个字，许清嘉心中猛然想起那天晚上，那只诡异的琉璃假眼，身上的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风云楼？不是跟醉仙居齐名的大酒楼吗，怎么了？”
阿香眨了眨眼，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外头的人说的，说是风云楼的东家前天夜里不知道被谁让扔到了府衙门口，连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还有一份认罪书说是他这些年暗地里勾结官员、偷税漏税的罪证，上面还按了血手印呢！现在整个宁州城都传遍了，说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人用这般狠厉手段处置了。”
许清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在杯盏里轻轻晃了晃，她垂眸看向杯底沉浮的茶叶。
是裴砚卿做的，她几乎可以肯定。
那日昏迷之际，她能感受到裴砚卿身上的戾气。
所以他，是在为自己撑腰……
想到这里，许清嘉的心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温热的石子，那日的恐慌似乎被这暖意一点点抚平。
“许姐姐，你怎么了？”阿香见她神色有些滞住，便开口问道。
许清嘉回过神来：“没什么，你啊，少听些外头的闲言碎语，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听多了反倒扰心。你年纪还小，心思纯澈，该多想想些开心的事，比如你阿娘的新衣裳，还有你说的那甜滋滋的柿饼。”
她说着，伸手替阿香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触到女孩微凉的皮肤，又叮嘱道，“天寒地冻的，出来见我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仔细冻坏了身子，你阿娘又要心疼了。”
阿香吐了吐舌头，拉着许清嘉的胳膊晃了晃：“知道啦许姐姐，我这不是想着快点见到你嘛。对了，许姐姐，我还听说风云楼出事之后，醉仙居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好多以前去风云楼的客人都转去醉仙居了呢！”
许清嘉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守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
阿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叽叽喳喳地说起了别的趣事，许清嘉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
一直到了午时，食肆里开始忙活了起来，阿香这才被胡大叔催促着离开。
许清嘉也觉得有些乏了，便被陶妈妈扶着回了内室。
她刚在软榻上靠下，就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由远及近。
她心头微动，还未起身，房门已被轻轻推开，裴砚卿裹挟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眉头微蹙：“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许清嘉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藏着的关切让她心头一暖，轻轻点头：“好多了……”
“你昨夜是不是又没睡好？”她伸手慢慢探向他眼下的青黑，指腹轻轻拂过那片微凉的皮肤。
裴砚卿微微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许是夜里风大，睡得浅了些。你身子可还乏？”
许清嘉摇摇头，想起方才阿香说的风云楼之事，心中虽已猜到七八分，却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风云楼的事……是你做的吗？”
裴砚卿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她，眼底没有丝毫掩饰，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那人伤了你，本就该付出代价。”他语气平静，指尖却不自觉收紧了些，“若不是顾及着官府法度，我定不会让他这般轻易便了断。”
许清嘉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心中又是一紧，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只是……往后莫要再行此险事，若是牵连到你自己，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裴砚卿打断。“我不会有事。”
他凝视着她，目光坚定，“只要能护着你，些许风险，算不得什么。”
说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许清嘉疑惑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精致的玉簪，簪头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凌霄花，花瓣上还镶嵌着细小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
“昨日见你鬓边无甚装饰，便想着给你寻支簪子。”裴砚卿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许清嘉指尖轻抚过冰凉的簪身，心中暖意融融，抬眸看向他，眼中笑意温柔：“我很喜欢，谢谢你。”
裴砚卿见她喜欢嘴角便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冬日里初融的暖阳，瞬间驱散了眉宇间残存的些许阴郁。
他伸出手，轻轻将那支梅花玉簪取下，然后执起她的一缕青丝，小心翼翼地将簪子绾入发间。
冰凉的玉簪贴着她的头皮，带来一丝清冽，却又被他指尖残留的温度渐渐焐热。
“后面两日我要离开宁州一趟，处理些积压的事务。你安心在此休养，按时用药，莫要再随意走动。”他替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细腻的耳廓，许清嘉只觉耳廓微微发烫，连忙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你要去哪？”她轻声问道，心中隐隐有些不舍。
裴砚卿声音低沉温和：“要去一趟宁州边界的几个县辖，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便回，这几日若遇棘手难处，便去天下楼。”
“嗯，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许清嘉靠在他的怀中，手指缠绕着他衣襟上的玉带，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安稳气息，“你自己万事小心。”
裴砚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又似承诺：“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待到他将要离去之际，许清嘉轻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裴砚卿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还有事？”
许清嘉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喉间微微发紧，勾了勾手指：“你……你过来。”
裴砚卿依言微微俯身，靠近她些。
许清嘉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略显局促的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浅的吻。
那触感不过一瞬，却似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许清嘉只觉脸颊滚烫得厉害，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他。
裴砚卿亦是一怔，周身的寒气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散去，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怔怔地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方才低沉沙哑的声音此刻更添了几分暗哑：“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怀中温香软玉，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雅气息，裴砚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又落下一个更深沉的吻。
不同于方才她的仓促轻浅，这个吻带着他隐忍隐忍的克制与珍视，辗转厮磨间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却又在触及她受伤的手臂时瞬间收了力道，只余下唇齿间辗转的温柔。
许清嘉埋在他的颈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
“阿念……”这一声低唤，似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缱绻，“等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