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谢允春已经摆好了碗筷,正拿着帕子擦拭着桌面,见裴砚卿端着菜进来,便笑着招呼他坐下。
不多时,许清嘉也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鸽子汤走了出来,汤盆一上桌,浓郁的香气便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她给二人各盛了一碗汤,“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裴砚卿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目光落在碗中漂浮的红枣和黄芪上,汤色清亮,鸽子肉的鲜香混着药材的醇厚扑面而来。
他低头舀了一勺,小心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寒气。
谢允春也捧着汤碗小口喝着,咂咂嘴道:“嗯,鲜!这汤炖得火候正好,药材的味道不抢戏,肉香也足,阿念这手艺,比大酒楼的厨子还要地道几分。你小子往后可得把人看好了,别让别家小子给拐了去。”
说着,他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鸽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裴砚卿闻言,抬眸看向对面的许清嘉,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师公放心,她跑不了。”
许清嘉被两人一唱一和说得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裴砚卿一眼,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的碗中:“快吃吧,堵不住你的嘴。”
裴砚卿低头看着碗里的菜,嘴角笑意更深,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将菜扒拉进嘴里。
许清嘉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喝汤的样子,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饭后,裴砚卿便收拾准备收拾碗筷。
一旁的谢允春随即开口:“阿念,你来收拾,这有局棋想让阿砚帮着我解一解。”
许清嘉闻言,会意地点点头,起身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谢允春领着裴砚卿来到书房,书房里笔墨纸砚俱全。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红木棋桌,棋盘上并非有着什么棋局,黑白两子此刻正好好的待在棋罐里。
“师公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嘱咐与我?”裴砚卿看着站立在窗前的谢允春问道。
谢允春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审视,又有几分关切。
“裴大人,如今你已与阿念心意相通,她待你之心,如这汤中黄芪般醇厚绵长,有些话我不能不说。”
裴砚卿神色微凝,起身对着谢允春拱手行礼:“师公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他知晓谢允春此刻屏退阿念,定是有重要之事叮嘱,神色间便多了几分郑重。
谢允春走到棋桌旁坐下,示意他也落座,这才缓缓开口:“阿念这孩子早早便没了父母,我虽说才与她相认不过数日,却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孙女一般疼爱。她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有着一股子韧劲,认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回头。你身居高位,前路注定风波不断,她跟着你,少不了要担惊受怕,我不求你能给她一世安稳无忧,但求你莫要让她因你而受委屈,更莫要让她为你担惊受怕。”
裴砚卿垂眸听着,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角,待谢允春话音落定,他抬眼迎上对方的目光,语气沉稳如磐石:“师公放心,裴砚卿此生定不负阿念。”
说罢,他起身对着谢允春深深一揖,额角发丝滑落,映着窗外天光,将那双眸子里的坚定照得愈发清晰,“遇到阿念是我此生之幸,她是坚韧的凌霄花,无需旁人的庇护,也不必依附任何人,但我愿做她身边最坚实的依靠,让她能自在生长,无论前路是风雨还是坦途,我都会与她并肩同行。”
谢允春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珍视与坚定,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语气缓和下来:“你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阿念这孩子心思细腻,你平日里多些耐心,莫要让她独自胡思乱想。”
裴砚卿应道:“晚辈明白,定会好生待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书房,落在棋盘上,黑白棋子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如此刻两人间沉静而郑重的氛围。
“对了,还未曾问过,你父母身体康健否?找个机会也好让阿念认认门,你二人之事,总也该让长辈知晓才是。”谢允春放下茶杯,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
裴砚卿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沉静了几分,“父母亲在我五岁时便亡故了,自幼在燕京城外的慧岸寺长大。”
谢允春闻言一怔,握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愧疚与惋惜。
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失言了,没想到你竟有这般经历。”
裴砚卿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说旁人的故事:“师公不必介怀,都已是陈年旧事。只是认亲之事,怕是要委屈阿念,暂无长辈可拜见。”
谢允春看着他眼底深藏的落寞,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手背道:“说什么委屈,我这老头子也算半个长辈,便是你们的亲人,往后你们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裴砚卿心中一暖,郑重道:“多谢师公。”
两人一时无话,书房内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棋盘上棋子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响。
过了一会儿,谢允春重新拿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打破了沉默:“来,陪我下一局吧,许久未曾与人对弈,手都生了。”
裴砚卿应了声好,执起白子,凝神思索起来。
窗外月色渐浓,将两人的身影在棋盘上拉得很长,一室静谧,却透着难得的温馨。
裴砚卿离开时,许清嘉送他到了巷口。
夜色已深,巷口的风带着几分凉意,吹得灯笼的光晕微微晃动。
许清嘉拢了拢裴砚卿的衣襟,目光落在他泛青的眼下,轻声道:“你昨夜又没好好歇息吧。”
裴砚卿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将其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搓着,试图传递些暖意,“处理些公务耽搁了时辰,无碍。”
他看着她眼中藏不住的关切,心头一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倒是你,今日忙了一下午,累不累?”
许清嘉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不累,我在食肆里可是要忙活一整日的,这才哪到哪。”
她仰头望着他,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昏黄的灯笼光晕落在他眼底,漾起细碎的暖意。“那你今日早些歇息,你身上还有伤呢。”
她叮嘱道,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衣襟上画着圈。
“好。”裴砚卿低声应着,“快回去吧,夜里风大,师公他老人家还在等着呢。”
许清嘉嗯了一声,这才慢慢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融入沉沉夜色。
巷口的灯笼依旧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她才拢了拢自己的衣袖,转身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