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下的石桌上还摆着未下完的棋局，黑白棋子在青石板上错落有致，谢允春引着两人在廊下坐定，转身取来干布巾和热茶。
他将布巾递给裴砚卿，又给许清嘉斟了杯茶，笑道：“这棋局是昨日与老友对弈到一半的，今日雨湿路滑，他怕是来不了了。”
裴砚卿接过布巾擦拭着肩头的水渍，目光却落在那棋局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中盘厮杀正酣，显然是一局难分高下的棋。
谢允春见他看得专注，便抚着胡须道：“公子也懂棋？这局棋我执黑，已落至百手，却始终占不到半子便宜，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裴砚卿收回目光，浅浅一笑：“前辈客气了，晚辈只是略通皮毛。这棋局看似黑棋被白棋压制，实则黑棋暗藏杀机，右下角那片看似薄弱的棋形，若能在三路补一手，便可形成连环劫，白棋未必能全身而退。”
谢允春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仔细端详着棋盘，手指在石桌上虚点片刻，喃喃道：“三路补劫……对啊，我怎的没想到这一步！”
他抬头看向裴砚卿，神色中多了几分欣赏，“公子好眼力，这一手棋堪称妙手，看来公子绝非‘略通皮毛’那么简单。”
许清嘉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两人因棋局而展开的对话，心中那点因方才雨中同行而起的微妙情绪渐渐平复。
谢允春此刻已全然沉浸在棋路的推演中，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抚掌轻笑，先前那了然的目光也早已被对弈的专注取代。
裴砚卿背后的几缕发丝还带着未干的雨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色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许清嘉见状便拿起他方才草草放在一旁的干布巾，轻轻覆在他湿发之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微凉的耳尖。
只觉他身形微僵，连方才与谢允春谈论棋局时的从容都添了几分滞涩。
她故作未觉，顺着发丝的纹理细细擦拭，动作轻柔，“背后还有些水珠，不擦干净怕是要着凉。”
声音低低的，混着檐下的雨声，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温软。
话音刚落，谢允春恰好端着一碟刚切好的松子糕回来，见此情景，将碟子往石桌上一放，故意拉长了语调：“阿念这孩子，倒是心细。”
许清嘉手上动作一顿，赶忙收回手，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掩饰方才的窘迫，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那点异样的悸动。
裴砚卿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侃打乱了节奏，方才谈论棋局时的侃侃而谈荡然无存，只是垂眸用布巾随意擦了擦发梢，耳尖却比先前更红了几分。
谢允春瞧着两人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捻起一块松子糕递到许清嘉面前：“这是今早刚做的，还带着点热乎气，你们二人先垫垫肚子，我去做饭。”
“师公，我去帮您。”许清嘉有些坐立不安，连忙起身想要跟着去厨房帮忙。她觉得再待下去，面对师公那若有若无的调侃和裴砚卿身上散发出的微妙气息，自己的心跳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谢允春见她那般羞涩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由着她往厨房跑去。
谢允春笑看着裴砚卿，开口道：“那公子便在此处稍候片刻，吃顿便饭再离开，对了，还未问公子姓名？”
裴砚卿闻言，抬眸看向谢允春，方才因调侃而略显僵硬的神情缓和了些许，他放下手中的布巾，起身拱手道：“晚辈姓裴名砚卿，多谢前辈款待。”
谢允春点点头，将他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笑道：“裴砚卿，好名字！你是阿念的朋友，都是小辈，那我就唤你一声阿砚了，你也跟着阿念唤我师公吧。”
裴砚卿微微一怔，随即应道：“是，师公。”
这声称呼让他心头莫名一松，仿佛与这屋内的暖意又贴近了几分。
他拿起谢允春先前放在桌上的松子糕，入口软糯，带着清甜的松子香，倒比寻常糕点心下多了几分心意。
厨房里，许清嘉正系着围裙帮忙洗菜，听见外面传来裴砚卿那声清晰的“师公”，手中的动作不由一顿。
她抬眼望向窗外，雨丝依旧细密，廊下石桌旁的两人正隔着氤氲的茶气说话，谢允春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带着几分促狭的暖意。
她指尖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小朵水花，心里却像是被温水浸过，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案板上的青菜翠绿鲜嫩，沾着晶莹的水珠，她深吸一口气，拿起菜刀细细切着，刀锋落在菜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压不住心头那点悄然滋长的甜意。
谢允春走进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篮子里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阿念，师公今日教你做一道酒炙肉，这道菜是岱宁一带的家常做法，用新酿的米酒慢火炙烤五花肉，既能去腻增香，又能让肉质更加酥烂。”
许清嘉立刻停下切菜的动作，眼睛一亮，凑近看着那块五花肉：“酒炙肉？我听人说过这道菜，肉质酥软还带着酒香。”
她拿起菜刀在案板上轻轻磕了磕，“师公快教我，需要先把肉焯水吗？”
谢允春笑着将肉放在案板上，用刀背细细拍松肉质：“不用焯水，咱们用米酒腌渍去腥，再用炭火慢炙，这样做出来的肉才不会柴，反而带着酒的醇香和炭火的焦香。”
他将那块五花肉翻了几下让许清嘉看清楚，“你看，这五花肉要选三层肥瘦相间的，先切成巴掌大的方块，再用刀在肉皮上划出菱形花纹，这样腌渍的时候才能入味。”
说着，他将拍松的五花肉放进粗陶盆里，又从墙角的酒坛中舀出半碗清澈的米酒，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倒上米酒，再放几片姜、葱段，撒一小把花椒，用手抓匀了，让每块肉都裹上酒汁，静置小半个时辰，等肉吃透了酒香和调料的滋味，再上炭火炙烤。”
腌肉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可以准备其他的小菜。
谢允春煮上了一锅饭，又从菜篮里取出几样新鲜时蔬，动作娴熟流畅，仿佛这些简单的食材在他手中都能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许清嘉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拿起剩下的小葱细细择着，指尖沾染了葱叶的清香。
“瞧你对阿砚这孩子倒是跟对昨日那位公子不大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