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正忙着穿梭在桌椅间，忽看得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裤脚都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露出的脚踝上还带着些许血迹，头发乱糟糟的，如同路边的野草。
那孩子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食肆里头，直吞咽着口水，但神色又十分地怯生生。
小石头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头先软了半截，想起自己从前在外流浪时饿肚子的光景，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放轻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些：“小弟弟，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可是想吃东西？？”
那孩童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兽般往后缩了缩，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向屋内，喉结滚动得更厉害了。
小石头见状，心里大致明白了七八分，便马上跑去了后厨，对正在忙活的许清嘉道：“娘子，门口有个饿了许久的孩子，可否拿些吃食给他？”
许清嘉正低头将刚切好的姜片码进陶罐，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小石头：“那孩子现在何处？”
小石头指了指门外：“还在门口站着呢，怯生生的不敢进来。”
许清嘉擦了擦手，提着裙摆快步走到门口，果然看见那孩子缩在廊柱后，瘦小的身子几乎要被阴影吞没。
她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孩子，莫怕。”
那孩童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惶，却被她眼中的暖意稍稍安抚，迟疑着往前挪了半步。
许清嘉蹲下身与他平视，瞥见他脚踝处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轻声问道：“你的脚怎么了？可是摔着了？”
孩童听到问话，下意识地把受伤的脚踝往身后缩了缩，嘴唇嗫嚅着，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除了警惕，又多了几分无措。
许清嘉见状，不再追问伤口的缘由，转而对小石头道：“去拿张凳子来，柜台后有药，你帮他处理一下。”
小石头应声而去，很快搬来一张木凳，又取来装着金疮药和布条的木盒。
那孩子起初还缩着不肯动，许清嘉便温声哄道：“莫怕，上好药便不疼了”
她轻轻牵起孩子的手腕，将他引到凳上坐定，自己则蹲在一旁，看着小石头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替他清洗伤口。
孩子的脚踝处有道不浅的划痕，许是在石子路上蹭破的，血珠混着泥土粘在皮肉上，看着有些吓人。小石头笨手笨脚地用干净的布巾沾了水，一点点将污血擦净，又撒上止血的金疮药，最后用布条缠好。
整个过程里，孩子都没哭也没闹，只是咬着嘴唇，黑黢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清嘉，像是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没有恶意。
待伤口处理妥当，许清嘉起身进了后厨，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萝卜老鸭汤，汤里还卧着两块炖得酥烂的鸭腿和半碗白米饭。
她将碗轻轻放在孩子面前：“吃吧。”
那孩子的目光瞬间被那碗香气四溢的汤吸引住了，喉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他怯生生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碗，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先试探性地吹了吹，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酸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暖到心底。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仿佛很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了，不一会儿，一碗汤连带着米饭和鸭腿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都舔了个精光。吃完后，他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对着许清嘉深深鞠了一躬。
许清嘉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笑了笑：“不客气，快回家吧，外面风大，估摸着待会儿要下雨了。”
那孩子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食肆。
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小石头忍不住问道：“娘子，这孩子看着孤零零的，也不知家在何处，会不会遇到危险？”
许清嘉望着门外渐沉的天色，轻声道：“谁也有难处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他若真有难处，明日或许还会来。”
说罢，她转身回了后厨，继续忙碌起来。
可心里却总惦记着那孩子脚踝上的伤，还有他那双既警惕又渴望的眼睛。
夜里，下起了瓢泼大雨，食肆刚熄灯打烊，大门就被敲响了。
许清嘉疑惑着打开门，只见是白日里那个孩子，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一捧还带着水珠的野山菌，见她开门，便将山菌往她怀里一塞，然后飞快地跑开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许清嘉低头看着怀里新鲜的山菌，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叶，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担忧。
这大晚上的，还下着大雨一个孩子独自在山里采菌子该有多危险。她连忙取了件蓑衣披上，提着灯笼追了出去，可雨幕茫茫，街道上早已不见那孩子的身影。
许清嘉站在雨中，望着空荡荡的街角，灯笼的光晕在雨丝中漾开一圈圈涟漪，心里又急又悔，怪自己没能早些问清他的住处。
等到第二日晌午，那孩子果真又出现在门口，这次他背上背着一小捆柴火
柴火捆得不算规整，却也扎得紧实，显然是费了些力气。
他站在昨日的位置，依旧是那身打补丁的短褂，只是脚踝处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些，渗着血迹。
许清嘉见状赶紧拿了几个馒头给他，刚想问些什么，那孩子竟直接将柴火放下，又是如昨日那般举了一躬，然后跑远了。
许清嘉看着那捆还带着湿气的柴火，又瞧着孩子跑远时微微跛着的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这孩子许是想用这些力所能及的东西来报答昨日的一饭之恩。他年纪尚小，却已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只是这报答的方式，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固执与笨拙，反而更让人心头发酸。
许清嘉直接交代了小石头，若是过几日那孩子再过来，一定要留住他，问清楚他的情况，若是个无父无母的，送去幼慈院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