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半下午,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裴砚卿便把心中的想法告知了村长。
许清嘉在一旁时不时也会给出一点自己的意见。
比如她提议在家里储备些石灰粉,遇到海盗时撒下去,既能迷住对方眼睛,又能争取反击时间。
她还想到村里的妇女和孩子也能帮忙,妇女们可以提前缝制结实的布巾,浸上桐油做成简易的防火帘,挂在寨门和房屋檐下,防备海盗用火攻;孩子们则负责在白天留意海边的动静,一旦看到不明船只就赶紧跑回村里报信,虽然人小力气弱,却能成为最机敏的“眼睛”。
这些想法虽细微,却让整个防御计划变得更周全,村长听着连连点头,看向许清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连裴砚卿都忍不住侧过头,眼底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在说“你倒比我想得还细致”。
当日,村长就去村子里的一户人家借了笔墨纸砚,裴砚卿将严密的布防图给画了出来。
图上不仅标注了寨墙、木桩阵的具体位置,还详细写明了巡逻路线、人员分工和物资调配方案,甚至连石灰粉的存放位置、防火帘的悬挂方式都一一注明,
条理清晰得让村长忍不住连连赞叹。
画完最后一笔,裴砚卿将毛笔搁在砚台上,对村长道:“此图您好生收着,按图布置,寻常海盗绝难攻入,只是这些工事非一日之功,需得尽快动工,材料不足可先从后山取石,人手方面……”
村长连忙接话:“人手你放心,村里的汉子们都憋着一股劲呢,不用招呼都能上!就是这木材和桐油,村里存货不多,怕是得让人去采买。”
裴砚卿点头:“我这里有些银两,您先拿去应急。”
村长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推辞:“这怎么行,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哪能再要你的银子。”
裴砚卿却不由分说地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村长手里,“眼下正是要紧时候,先把防御工事建起来才是头等大事。”
“对啊,您先用着,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许清嘉也附和道。
村长捏着温热的钱袋,心里又暖又急,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哽咽的“多谢……多谢二位”。
一旁的李大娘端着刚沏好的粗茶过来,听到这话,眼圈也红了,抹着眼泪道:“公子跟娘子真是好心人,我们望海村能遇上你们夫妻俩,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他接过李大娘递来的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粗瓷碗壁,轻声道:“大娘言重了,若不是您跟村长把我们带到家中悉心照料,还帮我们寻船,我们还不知要在荒山野岭里漂泊多久,如今能为村子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当的。”
许清嘉站在他身侧听到“夫妻俩”三个字,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却见裴砚卿正端着茶碗看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下头,假装整理袖口的褶皱,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院子里的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也落在李大娘布满皱纹却满是慈爱笑意的脸上。
她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沉稳可靠,一个温柔细心,越看越觉得般配,忍不住又念叨起来:“你们俩啊,看着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以后寻到了安稳地方,成了家,可得常回村里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
村长将钱袋子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我这就去召集村里的人,明日就开始准备动工。”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就响起了敲锣的声响。
昨个儿村长说了裴砚卿想的法子,村里人一呼百应,个个都摩拳擦掌,天还没亮透,汉子们就扛着锄头、背着竹篓往村口集结。
连平日里在家缝补浆洗的妇女们也自发聚到一起,有的准备早饭送到工地,有的则拿出家里的布料开始缝制防火帘。
孩子们更是兴奋,围着堆放的木材和石料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帮大人递钉子、捡石块。
为何如此急迫,首先自然是村子常年被海盗骚扰,一听见能真正抵御海盗的法子,大伙儿都想着能早点把防御工事建起来,往后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
毕竟海盗来去无踪,谁也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再带着弯刀和火把闯进村子,只有把寨墙砌得高高的,把木桩埋得深深的,心里那悬着的石头才能真正落下来。
其次便是大家伙儿知道裴砚卿跟许清嘉再过几日便要离开,趁着这几日有他在还能多问问细节,若是哪里做得不对还能及时改正。
村里的老木匠王伯带着几个徒弟正在丈量村口的宽度,准备起寨墙的地基,见裴砚卿走过来,连忙放下墨斗迎上前:“他家外甥,你看这地基打多深合适?这海边的沙土松,我想着得往下挖三尺,再填上石块和夯土,这样才结实。”
裴砚卿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把脚下的沙土,又看了看远处的海平面,沉声道:“王伯经验丰富,三尺深是稳妥的,但靠近海边那侧还得再加深半尺,用青石块交错码砌,灌上糯米浆,能更好地防海浪冲刷,对了,寨墙顶部要做斜坡,内侧留出台阶,方便巡逻的人走动,外侧则削成直角,再嵌上碎瓷片,贼人就算想攀爬也无从下手。”
王伯听得连连点头,拍着大腿道:“你这孩子考虑得周到!我这就吩咐徒弟们按您说的办。”
不远处,几个汉子正抬着一块大青石往地基处走,石面粗糙,压得木杠咯吱作响,许清嘉端着水过去,给他们递上粗瓷碗:“歇会儿喝口水吧,这石头沉得很。”
领头的汉子接过碗一饮而尽,抹了把汗笑道:“娘子客气啥!能把这墙砌起来,以后咱村的娃子就能安心在海边捡贝壳了,这点力气算啥!”
说着又扛起木杠吆喝着往前走。
许清嘉望着他们黝黑的臂膀和被汗水浸湿的粗布短褂,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转头就见几个婶子挎着个竹篮从家里过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窝头和玉米饼,正挨个儿给干活的人分发:“都尝尝,垫垫肚子。”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皮肤发烫,裴砚卿额角也渗出细汗,许清嘉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巾递过去,他接过擦了擦,目光却落在她被晒得微红的脸颊上,低声道:“这里太阳毒,你的腿还没好,回屋歇着吧,不用跟着忙活。”
许清嘉摇摇头,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不用,大娘赶着牛车拉我过来的,我在这儿还能帮我递东西,再说看着大家一起干活,心里也踏实。”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几个去后山采石的汉子回来了,领头的汉子手里还提着两只野兔子,咧着嘴喊道:“村长!您看我们在后山套着啥了!晚上给大伙儿加个菜!”
村长正在核对木料的数量,闻言笑着骂道:“你们这群臭小子,干活还不忘打野味,小心待会儿王伯罚你们多抬两块石头!”
汉子们哄笑着把兔子交给旁边的妇人,又扛起锄头加入了砌墙的队伍。
整个望海村仿佛变成了一个大工地,锤凿声、号子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生生不息的活力,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汗水与泥土混合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