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清嘉被侍女领进来的那一刻起,沈玉蓉的目光便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素色衣裙衬得她身形愈发纤弱。
受伤的手臂虽已用锦缎小心包裹,却仍能看出几分不便。
只是那双眼睛,清亮得如同山涧清泉,即便此刻带着些许初入陌生之地的拘谨,眼底深处却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韧劲,倒与记忆中那人有几分神似。
沈玉蓉微微颔首,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轻柔如羽毛拂过心尖:“孩子,你过来。”
许清嘉对上她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眸,只觉心头莫名一紧。
她能察觉对方没有恶意,便依言上前几步,在离软榻三尺远的地方停下:“见过夫人。”
沈玉蓉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目光在她受伤的手臂上停留片刻,随即抬手:“再过来些……”
许清嘉依言又往前挪了半步。
沈玉蓉便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了她的面颊,一瞬间眼眶里也不自觉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像……太像了……”
“夫人……”许清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又被她掌心传来的温度与那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牵绊,脚步竟似钉在了原地一般。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玉蓉指尖的微颤,以及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探究与追忆,仿佛要透过她的脸庞,看到另一个深藏在时光里的身影。
似乎是察觉到有些失态,沈玉蓉猛地收回手,眼底的水汽迅速敛去,重新恢复了那份从容温婉。她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借此掩饰方才的失态,随即温声道:“让你见笑了,许姑娘。我只是……只是觉得与你投缘,故而有些情难自已。”
许清嘉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见对方不愿多言,也不好追问,只得垂下眼帘,轻声道:“夫人言重了。”
沈玉蓉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在许清嘉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许清嘉抬起头,迎上沈玉蓉的目光,定了定神,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回夫人,我此次前来,是因为您上次留下的话。”
沈玉蓉想起那日在食肆与她的对话,便正色道:“你说。”
许清嘉深吸一口气:“夫人为何会知晓我父亲的名讳?”
沈玉蓉闻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出细小的涟漪。
她抬眸看向许清嘉,那双温润的眼眸里此刻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几分怅然几分追忆在眼底交织。
“这么说,你的父亲真的是许远山!”
沈玉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指尖在微凉的瓷面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确认这个名字的重量。
窗外的阳光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洒进来,在她鬓边的碧玉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却照不散她眼底骤然浮现的浓重阴霾。
许清嘉看着她瞬间失了血色的唇瓣,心中那股莫名的预感愈发强烈,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秘密即将破土而出,带着岁月的尘埃与沉重,朝她迎面压来。
她点了点头。
沈玉蓉连忙起身,紧紧攥住许清嘉的手,“孩子,那你可知的的母亲是何人?”
许清嘉的心猛地一沉,沈玉蓉急切的眼神像一把钥匙,似乎要撬开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轻轻摇了摇头:“父亲极少提起母亲的事情,我也从未见过母亲,她还是给我留下了一枚玉佩。”
许清嘉没有将事情全盘托出,只是捡了些许与母亲相关的零星线索告知了沈玉蓉,她想要先看看沈玉蓉的反应。
沈玉蓉的目光落在许清嘉未受伤的手上,那枚玉佩似乎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希望寄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充满了期待:“玉佩?可否让我一观?”
许清嘉假装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从怀中取出那枚她特意带过来的玉佩,递了过去。
半块玉佩静静躺在许清嘉的掌心,温润的白玉上雕刻着因为碎裂而残缺的并蒂莲。
沈玉蓉颤抖着接过那半块玉佩,触手温润。
她低头凝视着那残缺的并蒂莲纹路,眼眶瞬间便红了,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落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许清嘉,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这……这是当年萧将军赠予婉娘的那块玉佩……”
闻言,许清嘉心中大惊,手指也猛的收紧。
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夫人,不知您与我的母亲有何渊源,萧将军又是何人?”
沈玉蓉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思,她深吸一口气,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痕,目光重新落在许清嘉脸上时,已多了几分清明与慈爱。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半块玉佩,仿佛在触碰一段遥远而珍贵的过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孩子,你当唤我一声姨母。”
许清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玉蓉。
姨母?这个称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千层浪。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母亲的身份一直是她心中最大的谜团,父亲从未对她细说,如今突然冒出一位自称是姨母的人,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沈玉蓉看着她震惊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轻轻握住许清嘉的手,继续说道:“你的母亲,姓苏,闺名婉娘,我们是自幼便相识的手帕交,当年还一同入宫侍奉皇贵妃娘娘。”
她看着许清嘉眼中的震惊与疑惑,紧接着便将往事缓缓道来:“那时你母亲才十五岁,生得极美,性子却像春日里的溪水,清澈又带着点执拗。
我们一同在贤敏皇贵妃身边当差,她心灵手巧,不仅女红做得好,一手厨艺更是连御膳房的老师傅都赞不绝口。
皇贵妃娘娘最是喜欢她做的江南点心,常说那味道里有家的暖意。
后来皇贵妃娘娘身子不好,你母亲便日日守在跟前,衣不解带地照料,那份情谊,比亲姐妹还要深厚。”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也是在一次宫宴上,她认识了你的父亲,萧寒昭萧小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