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春望着许清嘉真诚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客套与算计,只有晚辈对长辈纯粹的关切。
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傻孩子,你有这份心,师公就已经很知足了,这怀安城虽小,却也住了大半辈子,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亲手种下的,早就有了感情,怕是挪不动窝了。”
许清嘉见他婉拒,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师公,我知道您念旧,可宁州那边也有好山好水,您若去了,我每日给您烹茶,陪您研究菜谱,就像父亲当年陪在您身边那样,不好吗?”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执拗。
谢允春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许清嘉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
“你这孩子,心思倒和你父亲一样细,只是师公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长途跋涉了。”
他望着墙角那株最高的翠竹,竹影在夕阳下下轻轻晃动,“这里的每片瓦、每块砖都浸着岁月的痕迹,竹梢上的晨露、石桌上的茶渍,都是老伙计了,我也有我的执念,人啊,活到这份上,守着的哪里是物件,不过是心里的念想罢了。”
许清嘉看着他眼中的眷恋,便不再多劝,只是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师公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谢允春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作一团,带着几分狡黠:“不过嘛,你那食肆若真缺个帮衬的老师傅,等过些时日,我倒可以去宁州小住些日子,尝尝你的手艺,也看看你父亲心心念念的女儿,如今把厨事做得如何了。”
许清嘉闻言眼睛一亮,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忙不迭道:“真的?那可说定了,您什么时候想去,我就什么时候来接您。”
谢允春看着她雀跃的模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雾氤氲中,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定了!”
石桌上的青瓷茶杯里,茶汤渐渐凉了。
临走之际,谢允春从屋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木盒,递给许清嘉:“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你且收着,也算留个念想。”
许清嘉双手接过木盒,触手温润,盒身虽有岁月摩挲的痕迹,却依旧光洁,可见平日保管得极为用心。
“还有这个。”谢允春递过来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小楷写着“味海拾珍”四个字,边角微微卷起,透着经年累月的摩挲痕迹。“这是我年轻时走南闯北时记下的菜谱心得,里头有各地的风味做法,还有些我们琢磨出的改良方子,你拿去瞧瞧,或许能给你些启发。”
许清嘉手中一烫,连忙开口:“师公,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谢允春却不由分说将书塞进她怀里,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拿着吧,这本册子在我手里也是压箱底,倒不如给你这个肯钻研的孩子,让那些老方子能在你手里焕些新彩,才不算辜负了当年的心血。”
许清嘉捧着木盒与线装书,只觉掌心沉甸甸的,不仅是物件的重量,更有一份跨越岁月的期许与嘱托。她低头看着封面上苍劲有力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轻声道:“师公放心,我定会好好研读,不辜负您和父亲的期望。”
谢允春满意地点点头,“好孩子,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这两日若是有空便来看看师公,师公给你露一手。”
许清嘉用力点头,将木盒与线装书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她向谢允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师公,您保重身体,我改日一定再来探望您。”
说罢,她转身踏上青石板路,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怀里的木盒与书册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也像是在指引着她未来的方向。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茶香与书卷的墨香,交织成一股温暖而绵长的气息。
刚回到客栈,许清嘉就瞧见了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的江澈。
见到许清嘉回来,江澈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迎上前,眉头微蹙着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许清嘉见他眉宇间满是焦急,心中一暖,忙解释道:“让你担心了,我今日在尝鲜会偶遇了父亲的恩师,便是那位今日同我们一起吃馄饨的那位老者,他邀我去他院里坐了坐,所以回来晚了些。”
江澈点了点头,这事儿他听沈飞云他们说了。
许清嘉问道:“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江澈面上露出一丝遗憾,“找到了一个十分合心意的厨子,只是他的志向不是在宁州这样的地方,而是想去燕京闯荡一番。”
许清嘉闻言,指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线装书封面,沉吟片刻后道:“人各有志,燕京毕竟是繁华之地,机会多,他想去闯闯也能理解。不过咱们也不必气馁,这尝鲜会还有几日,说不定后面还能遇到更合适的人选。”
江澈闻言,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是,此次尝鲜会来了不少有本事的人,明日我再去看看。”
“对了。”许清嘉看着他道:“明日我就不同你一起过去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出去一趟。”
江澈闻言眸中有些许的失落,但随即便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理解:“可是要去探望你那位师公?”
许清嘉摇了摇头,“不是,有些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
私盐一事牵扯甚广,她只能对江澈有所隐瞒。
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裴砚卿,把那日的事情同他说清楚。
江澈虽心有疑惑,但见她神色间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只道:“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派人来客栈寻我。”
许清嘉心中感激,轻轻点头:“我晓得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寻厨子的事慢慢来,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回到客房,许清嘉才打开那盒父亲生前的遗物。
木盒开启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混杂着旧物特有的沉郁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一本泛黄的手札,边角已有些磨损,封面用小楷写着“燕京食肆风味手札”。
许清嘉有些疑惑地翻开,父亲生前好像从未提及过他去过燕京,但这手札里面的内容却清晰地记录着燕京各食肆的招牌菜品、烹饪手法。
除此之外,那木盒中还有一封信件,信封上写着:远山亲启。
这信件应该是已经被父亲拆开看过,信纸边缘微微泛黄发脆。
许清嘉小心翼翼抽出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是十分秀丽的簪花小楷,应当是一位女子所写。
她粗略的看了一眼信件的内容,心中大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