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嘉添柴的手一顿,抬起头望向他,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倔强。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她轻声道,语气却异常坚定,“公子我们也算得上是相识,况且你还救了我们,我若见死不救,还算什么人?”
裴砚卿喉结微动,盯着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刚才扑向他的举动只是理所当然。
他沉默片刻,移开视线看向噼啪作响的火堆,“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一同葬身大海。”
“知道。”许清嘉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根柴,火星子“噼啪”炸开,“可那时候哪来得及想那么多?你若出事,青轩和雅奇还在船上,姐姐们也……”
她的声音渐低,想起还困在船上的同伴,眉头又紧紧蹙起。
裴砚卿看着她紧抿的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长凳的边缘。
这世上竟还会有如此蠢笨的女子,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跟着丧命,却偏要往危险里闯。
可方才在海水中,她那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力气,倒让他想起幼时养过的那只不肯屈服的小野猫。
“船会在黎明时分靠岸补给,青轩他们若能脱身,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裴砚卿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先休息,我守着。”
许清嘉摇摇头,坐在火堆旁,也不知道陶妈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估计急坏了。
“对了,我在船上时……”
“就是这里,村长,我绝对没看错……”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束晃动的火把光亮,一个手持鱼叉、腰挎柴刀的村民堵在了茅屋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年长的老者。
老者面色警惕地打量着屋内,目光在裴砚卿腰间的长剑和火堆旁的许清嘉身上来回扫视,“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处逗留?”
裴砚卿连忙起身,护在许清嘉的身前。
许清嘉连忙站起来,将沾了泥土的粗布裙摆往身后拢了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老丈莫怕,我们是路过的客商,遇上风浪翻了船,侥幸游上岸来,想着在此处暂避一晚,绝无歹意。”
老者身后的壮汉却不依不饶,手中鱼叉往前递了递,粗声粗气地喝道:“莫要狡辩!这荒滩数月无人踏足,你们偏挑半夜三更躲进废弃茅屋,还生了火,定是海盗探子!”
“村长,前几日邻村就遭了海盗洗劫,连存粮都被抢了个精光!这两人形迹可疑,指不定就是来踩点的!”
裴砚卿正要开口,手臂便被身旁的人给挽住了。
许清嘉挤出两滴泪,带着哭腔:“既然如此,那我们夫妻二人也就不欺瞒诸位了。”
裴砚卿低头看向她,眼神里有些许诧异,直到对上许清嘉有些狡黠的小眼神这才微微勾唇,配合起她来。
许清嘉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脸,将那两滴根本没掉下来的眼泪抹掉,哽咽着继续说道:“我们夫妻二人是从湖州来的,婆家人嫌弃我的出身,夫君敬我爱我舍不得我受委屈,主动从家中分了出来,这不我们夫妻二人本想着坐船去琼州做些生意,奈何半路遇上海盗,夫君为了护我受了伤,我们拼死挣扎才跳海逃生,一路漂到这里已是筋疲力尽。”
她哽咽地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裴砚卿身上的伤口,那里渗出的血迹在火光下格外显眼。
“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海里挣扎着游上岸,找到这间破茅屋歇歇脚,真不是什么海盗探子啊!老丈,您就行行好,让我们在这儿待一晚,等天亮了我们就走,绝不打扰村里安宁。”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用手肘碰了碰裴砚卿。
裴砚卿心领神会,配合着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几分虚弱之色,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地附和道:“内子所言句句属实,还望老丈明鉴。”
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只余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无奈。村长眯着眼打量了他们半晌,目光在裴砚卿苍白的脸色和腰间的伤口上停留
许久,又看了看许清嘉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神色渐渐缓和了些。
身旁的壮汉却依旧警惕:“村长,可别被他们骗了!这小子虽然受了伤,但眼神不像个普通生意人。”
许清嘉连忙接口,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夫君本是习武之人,为了护我才与海盗搏杀,身上带伤,眼神看着吓人,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若我们真是探子,又岂会这般狼狈,还敢主动暴露行踪?”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扶着裴砚卿的胳膊,仿佛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裴砚卿配合地轻哼一声,身形晃了晃,更显虚弱。
村长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看你们也确实不像海盗的路数。只是这荒村野地,你们夫妻二人,在此处也不安全。”他顿了顿,对着身后的村民道:“先去我家里吧,家中还有间空屋子。”
许清嘉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着村长深深一揖:“多谢老丈收留!您真是好心人!”
裴砚卿也微微颔首,算是谢过。村长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则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
那个带路的村民虽仍有疑虑,但见村长松了口,也便收起了鱼叉柴刀,跟在后面。
一路穿过寂静的村落,脚下的土路渐渐平坦起来。
许清嘉扶着裴砚卿,借着朦胧的月光和火把的光亮,仔细打量着两旁的房屋。大多是简陋的茅草屋,偶有几间瓦房,想来是村里条件稍好些的人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和烟火气,倒比那荒滩上多了几分生气。
村长的家在村子中央,是一座带着小院的瓦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村长领着他们穿过院子,来到西边的屋子,推开门道:“这里有些简陋,你们暂且委屈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