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渺,如今该叫柳渺,点了点头,走到柜台前,从腰间一个洗得发白的旧荷包里,数出五文钱,放在台面上。
“有劳吴大夫了。”
吴大夫接过钱,转身去药柜抓药。
他一边抓着药,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柳姑娘,不是老头子多嘴。柳姨那病是年轻时落下的根,又拖得太久,老头子医术有限,只能用些温补的药拖着。她的身子骨,恐怕……没多少日子了。”
云昭渺垂着眼,没说话。
吴大夫将称好的几味药倒在油纸上,包成一个小方块,用纸绳扎好。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和素净的衣裙,忍不住又道:
“你和小荷两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住在镇子边上,总不是长久之计。得多为日后打算打算啊。”
“我家隔壁有一小伙,姓靳,叫尚崇。家里虽然没什么钱,但人老实,肯干活,脾气也好,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年纪嘛,和你也相当。要不,你们找个时间,见一见?”
云昭渺抬起眼,对着吴大夫浅浅一笑,“吴大夫,你说笑了。我一个寡妇,哪能耽误人家年轻小伙。”
吴大夫“嗐”了一声,有些不赞同,将包好的药推过来:
“咱这都什么年头了?寡妇咋了?寡妇也能再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互相帮衬着,总比你一个人硬撑着强。柳姨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放心些。”
云昭渺摇了摇头,拒绝道:“多谢吴大夫好意,我心领了。”
她拿起药包和伞,准备离开。
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前。
吴大夫抬眼看去,顿时乐了,激动地一拍柜台:“你看!我就说你们俩有缘分!”
他三两步从柜台后绕出来,一把将云昭渺拉回身边,又将刚进门的汉子拽到跟前。
“靳尚崇,我家隔壁那汉子,我刚跟你提过的!”吴大夫指着汉子,又指指云昭渺,“柳渺,我经常跟你说的柳姑娘,柳姨的侄女!”
他不等两人有什么反应,拍了拍靳尚崇的肩膀,又对云昭渺笑道:
“尚崇这是来帮我搬点药材的,正好,让他顺路送你回去!你一个姑娘家,拿着药走那么远,不方便。”
云昭渺急忙后退一步:“不用不用,吴大夫,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吴大夫板起脸,“听我的!尚崇!”
靳尚崇也没料到这阵仗,小麦色的脸有些发红,结巴道:“吴叔,我、我是来买安神药的,我娘她昨晚没睡好……”
“买什么安神药!晚上我给你带回去!”吴大夫大手一挥,将两人一起推出了药房,“赶紧的,送柳姑娘回去!就当帮我个忙!”
“砰”一声,药房的门在两人身后关上。
还隐约传来吴大夫乐呵呵的声音:“年轻人,多处处就好了……”
云昭渺和靳尚崇面对面站着,一时都有些尴尬。
街上偶尔有人路过,好奇地看他们两眼。
靳尚崇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身材高大,穿着普通的粗布短打,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精壮的手臂。
五官端正,眉毛很浓,此刻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看了云昭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那、柳姑娘,我、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似乎觉得太突兀,他又补充道,“吴叔他就是太热心肠了。”
云昭渺在杏雨镇住了大半个月,对吴大夫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老人家心善,医术也不错,就是太爱操心,尤其见不得孤苦女子无人依靠,总想撮合一二。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再推辞,“麻烦靳大哥了。”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杏雨镇很小,从药房到镇子西头的柳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镇民,笑着打招呼,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一圈,露出善意的笑意。
云昭渺只当没看见。
靳尚崇似乎更紧张了,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一路无言。
不多时便到了柳家,那是个小小的院子,围着低矮的土墙。
云昭渺停下脚步,转过身:“我到了,多谢靳大哥。”
靳尚崇连忙摆手:“没、没事的。”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我就不进去了。”
“嗯。”云昭渺点头,推开虚掩的院门。
靳尚崇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院子里很安静。
正屋的门关着,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咳嗽声。
云昭渺将药包放在屋檐下的小竹凳上,正要进屋,旁边厨房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探出头来,约莫十四五岁,眼睛圆圆的,透着股机灵劲儿。
柳婉的女儿,柳小荷。
“渺渺姐!”柳小荷蹦跳着凑过来,一脸八卦,“我刚才在厨房窗户那儿都看见啦!送你回来那大哥,是谁呀?长得还挺周正!”
云昭渺无奈:“吴大夫家邻居,碰巧遇上。”
“吴大夫家邻居?”柳小荷眨眨眼,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哦~就是吴大夫常念叨的那个‘踏实肯干、脾性又好’的靳家小哥?”
云昭渺瞥她一眼,将竹凳上的药包拿起来,塞进她怀里:“想什么呢,赶紧去煮药,柳姨等着喝呢。”
柳小荷抱着药包,挽住云昭渺的胳膊,晃了晃:“哎呀好姐姐,你别不好意思嘛。要我说,吴大夫这回眼光真不错!那靳大哥我远远见过几次,人是真老实,在镇上木匠铺做学徒,手艺好,也不乱逛,见了姑娘还会脸红呢!”
她自顾自说着,小脸上满是憧憬:“你看你,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多难啊。要是能找个可靠的人,相互照应着,日子总能好过些。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终身大事?
云昭渺神情有些恍惚。
柳小荷还在絮絮叨叨:“我看那靳大哥就对你有意思,刚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呢!要不,咱就让吴大夫安排见见?就当认识个朋友也好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