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清在走回去的路上就后悔了，就不应该一时间上头多走那一步。
这一步属实是把她给榨干了，现在她走回客栈，脚步虚浮，肌肉酸痛，眼神里已然没有那种习武人的狠劲，全是对回去休息的渴望。
踉踉跄跄的走回屋子，看到郑灼华还在坐着看书，没有力气和她搭话，来不及歇歇汗就直接躺回地铺。
郑灼华看到她一副被掏空的样子，就知道是举石的时候逞强了，这人怕不是忘记了今天晚上极有可能有一场恶战。
看她还在流汗，就想叫她想起来坐着休息会儿先：“你起来。”
杨柳清实在是不想动弹，但是看到郑灼华在用那种冷冷的眼神看她，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撑着地板起来，然后慢慢的走到椅子旁边，把脸趴在桌子上。
“怎么了？”她有气无力的说。
郑灼华用手帕给她擦擦汗，又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眼神看她，还拍了拍她的脸颊。
“你先说一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吧？”
属实是有点可怕，这拍一拍脸的动作老是能让她想起来刀划过脸颊的触感。
本来还想有所隐瞒的杨柳清顿时被吓得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包括自己的每一步的真实感受。
“厉害啊，还能300斤举石九步，我父亲年轻的时候都没这么厉害呢。”
郑灼华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还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杨柳清感觉她又被威胁了，脸颊被捏的生疼，眼眶里不自觉的有水波打转，还不自觉的缩了缩脖颈。
这样是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郑灼华被她这副表情弄的愣了一下，这家伙还是个乾元吗？
“今晚你要是打不过他们，我们的命小心都没了哦。”
杨柳清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但是对于这方面她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她回答道：“放心吧，我让他们一只手也打不过我，而且这不是还有顾映海和段新愁嘛。”
“就知道靠别人？我的人估计明天早上就会来了。”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杨柳清终于是老老实实的道歉。
“你现在也不用洗澡了，免得你晚上打完还要再洗一次。”郑灼华提醒道。
“好的。”
就在郑灼华就要继续看书时，她又想到什么，又认真的对杨柳清说了一句：“今晚是要杀人的。”
“我当然知道，我不会手软的，我还要命。”杨柳清郑重的回答，但是声音还有一丝丝的颤抖，似是又回想起来鲜血沾满双手的那一刻。
郑灼华静默了一会儿，娓娓道来她第一次杀人的经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杀人的经历，是我在京城里，当时我才十一岁啊。”
“我父是边关大将，匈奴派人来刺杀我的父亲，那人想要用我和我姐姐的性命来换取我父亲自杀。”
“我看他在和我父亲谈判交流分神，迅速将我的姐姐给推开，然后去和他争执他手上的刀。”
说到这，她还将衣领松开一点指了指肩膀处。
本该洁白光滑的肩膀被伤疤替代，这道疤之长之深，在脖子上只有一点点，随着她松开的一点衣领能看到肩膀处的狰狞，甚至没有完全拉开，能感觉到还在往下蔓延。
杨柳清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看到这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情况之紧急。
“我成功的夺下了刀，将他给杀了，不过他也给我留下了这道疤。”
“然后我因此昏迷了几天，醒来后那医者说我命好，这还能活下来。”
“我醒来的第一时间想的是，刀用力划过他脖子的感觉，还有他的血飞我脸上的感觉。”
“害怕与庆幸两种情绪在我脑子里来回跳动，所以你要都记住这种庆幸的感觉，不然你无法活下去。”
“后面，我杀过的人更多了，有经过我手杀的，有因我而死的，次数多了再也没恐惧的情绪了，全是庆幸。”
杨柳清感受到了她言语中的关心，她在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她。
心里有一股暖流划过，她不自觉的去靠近郑灼华，将手轻轻的放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
郑灼华并没有退后，而是任由她轻轻的抚摸，她看出了杨柳清眼中的心疼，感触众多。
这人竟然在心疼她，郑灼华觉得还挺新奇的。
本来只是想感同身受安慰一下她，让她平抚一下对杀人的恐惧，还产生了同情，这倒是意外之喜啊。
郑灼华能看到那双真挚的双眸温柔的抚过她的疤，手也慢慢划过。
杨柳清摸一会才突然回过神来，像闪电一样收回了手。
太近了，这个距离不适合在不同性别的朋友的关系间，杨柳清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吧，差不多到了晚上我会叫你起来，今晚注意警惕。”
“好的。”
聊了一会儿天，杨柳清感觉对杀人的恐惧没有那么深了，身上的汗也干了，身体感觉已经初步恢复。
她走到地铺，躺下开始休息，渐渐的呼吸开始平稳。
郑灼华看了她一眼，又在旁边看起了书。
到了黄昏。
杨柳清感受到脸上有一个轻轻的力道，就知道是郑灼华来叫她起床了。
杨柳清先是点了点头表明知道了，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慢悠悠的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感受了一下身体，踢踢脚转转胯，在做两个俯卧撑。
嗯，恢复的差不多了，没那么酸痛了。
她又对郑灼华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我去和隔壁打个招呼。”
杨柳清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又听到一阵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
这次是段新愁开的门，脸上也有点被打的痕迹，配上她这张脸属实是有点凶神恶煞。
“放心吧，等你们那边一出动静我就一个翻窗直接过去。”
段新愁看到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就刚刚我们俩切磋了一下，因为她刚刚说等一下她肯定打得比我多，我不服。”
有时候杨柳清她真的挺无语的，只能劝导道：“她有钱赔你可没钱赔，注意一点。”
段新愁用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会注意的。”
杨柳清走回屋，接下来，就是等人上门了。
天空被染上了墨色，夜已深。
郑灼华事先把刀鞘拔开放在被子下。
杨柳清耐心的等着来敌，她静下心，仔细聆听着声音。
能听到各种声音，树被风吹过的声音，还有不知道什么虫在叫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想要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只知道有人在交谈，听不清真切的声音。
又闻到到一股独特的香味，杨柳清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是迷药。
郑灼华早就事先问过她能憋气多久了，而且叫她睡前要将被子蒙在头上，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能延缓迷药效果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逼近，好似是要先解决她，这人大步走向她这里来。
只听一道破空的声音，刀直接往她的被子里刺。
杨柳清早有准备，她的被子下也放着一把顾映海弄过来的长刀，她一个格挡闪身。
“铛！”
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震荡，攻击眼前人的眼睛瞪大，根本想不到这人还没有睡着。
“想不到我没睡着吧，我可想到你们来了。”
“你们就两个人罢了，一起上拿下她。”
现在房间里有三个刺客。
她刚刚听脚步一共有七个穿夜行衣的，那四个还在外面，听到碰撞声音这才好像要进来。
“拿下谁？”
不是他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是两个女乾元分别倚在门边，拿着他们的刀指着他。
尤其是左边那个，似是刚刚打斗不小心在脸上沾了点血，长的特别可怕。
靠近郑灼华那边的刺客听到这些响动愣了一下，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他马上想先将郑灼华杀死。
结果只看到血液从自己脖子里喷出。
杨柳清看到这一幕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在这种方面担心她。
她专心看着眼前的敌人，要不是两个人在这里，她刚刚不会选择格挡，会选择直接把那个人穿个透心凉。
“可别害怕啊。”郑灼华提醒道。
杨柳清应了声好，一个向前俯冲没有犹豫的直接给他捅入他的心脏。
另一人还想在趁她拔刀的时候给她一刀，结果杨柳清直接松开刀，一脚把他手中的刀给踹飞。
又是一个下蹲扫他下盘，这个刺客直接被她踹倒。
她手上没有刀了，只能选择把他给掐死。
用力！
用力！！
用力！！！
要知道掐死的时间更长，对杨柳清是一种折磨，她的手刚开始十分颤抖，后面想起来郑灼华的话却又是坚定的加了一层力气。
终于这个刺客没有了呼吸，她大口喘了口气，终于死了。
“不错啊，动作挺利落的，那我们先回去睡觉了，今晚应该不会来人了，毕竟死士可没那么好养。”
“你们没有受伤吧？”杨柳清问了一下。
“没有都是他们的血，就是被踹两脚而已，最多淤青。”段新愁回答。
说罢，她们俩就先回房间了。
等她们走后，杨柳清情绪依旧没有平复下来，依旧在喘着气，她跌跌撞撞的坐到郑灼华的床上，这离得最近，否则她肯定会摔倒。
脑袋里全是刚刚的那个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逝去的感觉。
她不敢把自己没杀过几次人暴露给段新愁和顾映海。
习武之人在这个世界没杀过人和笑话没什么区别，这必然会使她的疑点增加，刚刚她在努力冷静。
“深呼吸，没什么的。”
听到了郑灼华的声音，她仿佛是溺水的人握着了缰绳，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腕。
握住她手腕渐渐用力，郑灼华没有阻止，只是又轻轻的抚摸的她的背。
杨柳清渐渐放松下来，不再颤抖，明显比第一次杀人好多了。
杨柳清已经很困了又很累，她闻到了令她舒心又安眠的青竹味，来不及多想，她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的手依旧抓着郑灼华，像上次紧紧的抓住她那样。
这味道自然是郑灼华的信息素，是她主动释放出来安抚她的。
她也躺上床，看着杨柳清的睡颜，忍不住用手轻轻的描绘她的眉眼。
长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圆润的唇珠，温柔的、细细的一一抚过。
这人到底是谁啊？她真的越来越好奇了，武功高强却没杀过几次人，杀人技当然是靠杀人磨炼出来的，她太奇怪了。
可是也特别好用，单纯又听话还信任她。
像现在，她摸了摸杨柳清的脖颈，她的力气虽然不大，却也可以掐死她。
郑灼华没忍住勾了勾嘴角，继续持续的释放信息素安抚她。
她相信，这将是她最好用的一把刀。
郑灼华并不是杨柳清溺水时的缰绳，并不是这种过于善良的关系。
偏要说的话应该是烈马与驯马人的关系，她要用她，所以要以各种方式驯服她、威胁她、安抚她，让她能更好的为她所用，无论是什么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