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袖口的裂痕刚被代码流弥合,整片海面便猛地一颤。林昭下意识横臂挡在她身前,八荒戟尚未落地,魂印已在掌心发烫,像是有人往他血脉里塞了块烧红的铁片。
“还撑得住?”他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吞没。
青黛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指尖轻轻拂过左腕,那里有一道细微的波纹状痕迹,像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时的杂波。她目光扫过岸边——石阶湿滑,青苔斑驳,几只废弃的木箱歪倒在码头边缘,表面浮着一层不自然的油光。
“这地方……”她顿了顿,“空气里有东西在动。”
林昭眯眼。前方街巷灯火通明,黄包车叮当驶过,穿长衫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快步前行,连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小贩都在吆喝。可越是热闹,越让他觉得不对劲——太整齐了,整齐得像排练过的舞台剧。
他掏出考古笔记,纸页自动翻到上海地图那一页。金光坐标稳稳钉在一处旧医院遗址上,外围三圈红波纹正以固定频率收缩扩张,活像某种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异常读数。
“这不是遗迹标记。”他合上本子塞进内袋,“是心跳。”
青黛没接话,而是突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蓝线。那轨迹悬停片刻,随即分解成无数细小字符,如萤火般飘散。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刚才那个戴圆盔的身影,数据残留在这里。关节运动模式匹配机械仿生体,动力源混搭血能驱动与微型核芯——典型的柳书云风格。”
“哦?”林昭挑眉,“咱教授这是改行做义体改装了?还顺带给守渊军搞复刻版?”
“不止。”青黛收回手,瞳孔深处泛起一丝紫意,“信号里掺了血刀的生物编码。他们在用邪神虫群激活人造躯壳。”
林昭冷笑一声,扛起八荒戟就往岸上走。石阶湿滑,他脚步却稳,每一步落下都带着轻微震感,仿佛地面也在回应他的存在。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眼青铜筏——船身静静漂浮,但筏心凹槽中的玉珏正微微发亮,像是在提醒什么。
“别看了。”青黛跟上来,语气平静,“它不会沉,也不会走。我们往前,它就在后面。”
“我不是担心它。”林昭转头,咧嘴一笑,“我是怕你哪天突然变成民国校花,然后跟我说‘我要回母校完成毕业论文’。”
青黛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抽了下:“那你得先帮我找台老式打字机。”
两人并肩走入街巷。霓虹灯招牌闪烁,“大光明电影院”“丽都舞厅”“中央咖啡馆”,每一处都透着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摩登气息。可仔细看去,电车轨道旁的梧桐树皮上有细密刻痕,路灯电线缠绕方式不符合物理规律,就连空气中飘来的爵士乐,节奏也微妙地偏了半拍。
林昭忽然抬手拦住青黛。
他闭上眼,识海中锈铃轻震——两声短鸣,清晰无比。
敌踪。
再睁眼时,他已盯着前方一家洋服店的橱窗。玻璃倒影里,一个戴圆盔的人影一闪而过。身形笔挺,步伐僵硬,右腿迈动时关节处泛出金属冷光。
“看到了?”青黛低声问。
“嗯。”林昭摸了摸戟柄,“千年前守渊军斥候的制式盔,但这家伙走路像个刚学会站立的机器人。”
“不是机器人。”青黛指尖轻点橱窗,玻璃表面浮现一圈涟漪,“是‘壳’。他们把守渊人遗骸的数据拓印下来,套在机械躯上运行。就像……播放一段老电影。”
“还挺有文化追求。”林昭嗤笑,“盗墓都不忘搞非遗传承。”
话音未落,前方巷口传来一阵低沉嗡鸣。两人对视一眼,悄然转向侧街。越往深处走,城市表象越显破绽——墙砖缝隙渗出暗绿色黏液,地面砖缝拼出诡异符阵轮廓,连空气中飘落的梧桐叶,落地后都会短暂扭曲成篆文形状才归于平静。
“这整条街是个伪装阵。”林昭低声道,“外面是租界风情展,里面是地下实验室招商会。”
青黛忽然单膝跪地,掌心贴向一块地砖。数秒后,她抬头:“下面有动静。三层以下,至少十二台离心机运转中,配合低温保存舱和神经刺激仪。他们在批量培育某种活性组织。”
“用什么材料?”林昭问。
“骨粉、血清、还有……完整的指骨。”青黛站起身,眼神凝重,“我检测到了守渊人dNA片段。不是天然存在的,是人工合成的克隆体。”
林昭沉默了一瞬,随即笑了:“好家伙,这是要把咱们祖宗做成3d打印耗材啊?”
他走向巷子尽头,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圆形铁盖,半埋在杂草间。蹲下身检查,边缘锈迹中嵌着半枚指纹模具,材质泛灰,质地介于陶瓷与金属之间。
“这玩意儿……”他伸手抠了抠,“跟我们在楼兰挖出来的那截肋骨成分一样。”
“他们在复制遗骸。”青黛站到他身后,“不只是外形,还包括能量回路和战斗本能。如果成功,就能造出不需要血脉觉醒的‘量产型守渊人’。”
“那岂不是等于开了外挂?”林昭冷笑,“系统自带满级号,还能无限续费。”
“问题在于。”青黛盯着铁盖,“谁来当母体?谁提供原始基因模板?”
林昭没答,而是将八荒戟轻轻点地。戟尖古篆忽地亮起幽蓝光芒,直指铁盖正下方。与此同时,右臂魂印再度发热,这次不再是警报式的灼痛,而是一种共鸣般的震颤,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应他。
“听。”他说。
巷子陷入短暂寂静。
然后——嗡……哒……嗡……哒……规律的机械运转声从地底传来,夹杂着液体泵送的滴答音,节奏稳定得近乎冷漠。
“他们在激活神经链。”青黛声音压低,“用腐化血清做催化剂,强行唤醒遗骸的战斗记忆。”
林昭站起身,一脚踩上铁盖边缘。他低头看着那枚嵌在锈迹中的指纹模具,忽然伸手把它抠了出来。灰白色的小物件躺在掌心,表面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有意思。”他笑了笑,“他们忘了删缓存。”
“什么意思?”青黛皱眉。
“这模具是刚用过的。”林昭晃了晃手指,“温度还没散,说明最近有人下去过。而且……”他翻转模具,底部隐约可见一个微型编号,“这还是个定制款,带序列号的那种。”
青黛瞳孔微缩:“有人在里面工作,而且是活人。”
“或者,曾经是。”林昭把模具塞进裤兜,拍了两下,“走,会会这位深夜加班的科研先锋。”
他弯腰握住铁盖边缘,用力一掀。沉重的金属盖应声翻开,露出下方漆黑的竖井。冷风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像是消毒水混着铁锈,又夹杂着某种生物培养液的腥甜。
井壁有简易梯子通往深处,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昏黄壁灯,灯光摇曳,照得梯级上斑斑点点,不知是水渍还是别的什么。
林昭抽出腰间的战术手电,光束射入井口,却在半途被某种雾气吞噬,只剩模糊一团。
“不欢迎直播?”他嘀咕一句,关掉手电,转而握住八荒戟。
戟身微震,古篆再次泛起蓝光,这一次,光芒顺着戟杆蔓延至他手臂,最终在魂印处汇聚成一点星芒。刹那间,他仿佛听见了地底传来的低语——不是声音,而是记忆碎片的共振。
那是千年前战死同袍的最后一句呐喊。
“该清场了。”他说。
青黛站在他侧后方,学生装完好无损,但袖口内侧浮现出一圈细密符文,如同电路板般流转微光。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一枚银针自指间滑出,悬停于胸前,针尖微微颤动,指向井底。
林昭深吸一口气,一只脚踏上梯子。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鞋底传来。
他正要往下迈第二步——井底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打开了某台仪器的电源开关,紧接着,那股腥甜气味骤然加重,梯级上的斑点开始缓缓蠕动,仿佛苏醒的虫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