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站在密室中央,八荒戟斜扛肩头,呼吸渐渐平复。刚才那一击“破劫”几乎抽空了他全身力气,可体内的气血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顺畅。右臂上的石纹不再蔓延,反而像退潮的水痕,缓缓向皮肤深处缩去。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铜铃,铃身温热,但表面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清晰可见,在火折子微弱的光下泛着冷色。他用拇指轻轻摩挲那道裂口,没说话,只是嘴角扯了一下:“行吧,你撑住,我也撑住。”
这铃从出土那天起就跟了他,响过无数次——短的是危险,长的是秘密,双响就是敌人来了。现在它不响也不震,就静静地躺着,像是刚打完一场架的老兵,喘着气等下一波冲锋。
林昭把铃收回怀里,动作利落。他知道,刚才那一战虽然赢了血刀,但也惊动了更多东西。蓝月快升了,时间不多。
他转身走向石壁,指尖划过那些刻得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些字迹他太熟了,有些甚至是他自己早年写在笔记本上的推演草稿,歪歪扭扭的笔迹都能对上。可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千年前的人不可能抄他的笔记。
除非……“你们也走过这条路。”他低声说,“踩过我踩过的坑,摔过我摔过的跤,连骂娘的话大概都差不多。”
墙上没有回应,但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松了一下。他曾以为“守渊人”是个血脉诅咒,是祖先强塞给他的烂摊子。父亲早逝,母亲只留下一句“别碰古道图”,他就被卷进了这场谁也说不清缘由的对抗里。考古队爆炸、青黛消失、铜铃觉醒……每一步都不是他自己选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虫卵灰烬,又摸了摸背上的八荒戟。这一身本事不是白来的,每一次濒死,每一次挣扎,都在这块石头上留下了痕迹。先祖们用命写下的答案,如今轮到他来续笔。
“我不是替谁报仇,也不是非得当什么天选之子。”他靠着石台坐下,声音不大,却稳得像钉进地里的桩,“我只是不想让这些东西再爬出来害人。”
话音落下,铜铃忽然轻轻一颤。不是警报,也不是指引,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震动,像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接着来吧。**
林昭笑了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还挺会鼓励人。”他检查了一遍装备。八荒戟稳固,龟甲碎片贴在掌心图腾处,药囊牢牢系在腰间。他没再多看石壁一眼,迈步朝出口走去。
推开半塌的门框时,风迎面扑来。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但很真实。他抬头望天,夜空正由墨黑转为深蓝,一轮幽月悄然升起,边缘泛着霜似的光晕。荒原上的沙石开始泛出冷调的亮色,像是被谁撒了一层荧粉。
“蓝月……还真准时。”他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该给这节目打几分,特效倒是挺足。”
就在这瞬间,铜铃猛然双响:叮!叮!两声短促如针,直刺识海,前方有敌。
林昭眼神一凝,脚步没停。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古城遗址方向已经布好了局,柳书云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他现在过去,等于一脚踏进雷区。
但他没得选,“要打架就早点,别磨磨唧唧的。”他喃喃道,“我还赶着看月亮呢。”
他沿着坍塌的祠堂外墙往外走,步伐沉稳。风越来越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处古城轮廓在蓝月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趴伏的巨兽,等着猎物靠近。
走到镇口那棵枯树下时,他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铜铃,又摸出一段青黛留下的玄裳丝线。丝线泛着淡淡的银光,柔软却不易断,据说是用深渊蚕丝织成,能锁灵固魂。他小心翼翼地将丝线缠绕在铃舌上,一圈又一圈,动作慢得近乎虔诚。
这不是修复,也不是强化,更像是一种宣告。“以前你是我的向导,现在咱们是搭档。”他系好最后一个结,轻拍铃身,“你要碎,也得等我把事情办完。”
铜铃安静了下来,但温度高了些,贴在胸口有种暖烘烘的感觉。他重新将铃收好,双手握住八荒戟,缓缓抬起,扛上肩头。
目光投向古城遗址的方向。那里黑影重重,杀机四伏,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这一遭。不是为了完成谁的遗愿,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宿命。他只是清楚地明白——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就像当年那些刻下符文的人一样。
他迈开步子,踏上通往遗址的荒路。沙地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仿佛大地也在听着他的脚步做决定。
走出百步后,他忽然回头。密室早已淹没在废墟中,看不见一丝光。但他知道,那堵墙还在,上面写着所有没能活着走出去的“林昭”们的名字。
“我是林昭。”他说,“身份证号18位,老家南城,前职业考古员,现役守渊人。”
风卷着沙粒掠过耳畔。他笑了笑,转回头,继续前行。沙丘起伏,蓝月高悬。他的身影在旷野中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直直插向黑暗的心脏。
脚下的路越来越硬,像是踩在某种古老的石板路上。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都没有。他能感觉到,越往前,空气就越沉,压得人胸口发闷。
忽然,右臂传来一阵轻微抽搐。不是疼痛,也不是反噬,而是一种熟悉的悸动,像是血脉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他停下脚步,卷起袖子看了看。
石纹完全静止了,但在皮肤下隐隐有光流转,如同地下河在岩层中穿行。
与此同时,铜铃再次轻震。这一次,它不再是示警或共鸣,而是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林昭抬起头,前方的地平线上,一座残破的祭坛轮廓浮现出来。三根断裂的石柱围成三角,中央凹陷处有一圈符环正在缓慢旋转,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他知道,那就是终点,也是起点。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紧八荒戟,左手按在胸口的铜铃上。
一步一步,朝着祭坛走去,风更大了。沙尘翻滚中,他的身影几乎被吞没。可就在他踏上第一级台阶的刹那,整片荒原仿佛静了一瞬。
没有雷鸣,没有异象,只有他脚底踩碎的一块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在祭坛边缘,望着那圈转动的符环,低声说:“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