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距离星门凹槽只差一寸。玉珏的震动越来越急,像是要从他胸口跳出来。头顶云层裂开一道口子,蓝月与血月正缓缓靠近,光晕交织成螺旋状,投在幽冥海面上,整片海域开始泛起金属般的光泽。
锈铃突然离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暗金色弧线。它没发出以往那种短促或悠长的鸣响,而是连续三声绵延不绝的长音——清亮、沉稳,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开场钟声。紧接着,玉珏也挣脱束缚,腾空而起,与锈铃在半空交汇,两件信物之间拉出一条由微光编织的桥,直通天际。
“这算不算……信物私奔?”林昭低声嘟囔了一句,话音未落,脚下的海水轰然炸开。
百丈宽的时空裂隙自海底升腾而起,如同大地睁开了一只巨眼。双月之光垂直灌入其中,空气里浮现出无数旋转的符文残片,像是被撕碎的记忆正在重组。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海中升起。
青黛站在裂隙边缘,玄裳飘动,发间银簪泛着淡紫流光。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锈铃表面。那枚早已斑驳不堪的铜铃竟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回应她的触碰。
林昭喉咙一紧,“你不是已经……”
“最后一段缓存。”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轻微的数据杂音,“系统快关机了,但我还能撑七息。”
“七息够干嘛?”
“够你想起你是谁。”她说完,指尖轻点他眉心。
那一瞬间,林昭感觉脑袋被人用铁锤砸了一下。
画面如洪水决堤——他看见自己穿着守渊战甲,站在星门前,手中八荒戟断裂,鲜血顺着臂甲滴落。身旁躺着一名女子,白衣染血,手中握着半块玉珏。他跪在地上,将断戟熔铸成刺,插进自己心脏,嘴里念着一句誓词:“以我之血,续千年约。”
他又看到婴儿襁褓中的自己,一个模糊身影将锈铃塞进布包,低语道:“等你长大,别怪我狠心。”那是他自己在对未来的自己说话。
还有无数次蓝月升起时的轮回重启:他曾是道士、是将军、是矿工、是现代考古员……每一次觉醒都失败了,要么死于内斗,要么毁于贪欲,要么干脆忘了初心。直到这一次,他终于走到了契约逆转的关口。
记忆洪流几乎要把他的意识撕碎。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顺势在掌心画了个守渊符。八荒戟残留的战意顺着经脉回流,勉强稳住神志。
“这些都不是过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的人生。”
“不承认的话,你会爆掉。”青黛的声音穿透混乱,“他们设计的是宿命,但你得自己签字才算生效。”
林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金瞳彻底凝实,右臂石纹化作完整的图腾,与星门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他低声道:“我认。”
所有记忆归位,身体没变,衣服还是那件冲锋衣,脸上也有熬夜留下的胡茬。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那些以为是天赋的能力,其实是习惯;那些以为是偶然的选择,其实是必然。
青黛嘴角微扬,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该醒了。”她说。
“等等。”林昭伸手想抓她手腕,却只捞到一缕光,“你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好歹让我请你喝杯奶茶,补偿一下千年单相思。”
她笑了下,笑声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你以为每次蓝月升起,我为什么非得出现在你身边?”
“因为……任务驱动?”
“因为我想看你。”她说,“哪怕你记不得我,我也想看看你活着的样子。”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化作点点紫光,融入锈铃内部。铜铃轻轻一震,不再刺耳,反而透出一丝温润的暖意。
与此同时,双月完全重合。天地为之一静,幽冥海停止翻涌,风停了,连时间都像是卡了帧。七息已到,裂隙即将闭合。林昭却没急着动作,反而松开八荒戟,任其插入沙地。
他双手捧起锈铃,抬头望向天空。心中浮现一段从未听过、却无比熟悉的誓词:
“吾执钥而来,不承旧命,不继残魂。此身所立,即为新契;此心所向,即是归途。”
星门嗡鸣回应,光流缠绕全身,仿佛在确认身份。双月光辉尽数倾注于他一人之身,时空发生微妙偏移——过去与现在重叠,千年前那个自戕封印的身影,与此刻站立的男人,在光影中短暂交汇。
那一刻,他不再是转世者,也不是继承人。
他是归来者,锈铃腐蚀得更厉害了,表面剥落一层铜绿,露出内里刻满密文的铃壁。那半句残语“蓝月落时,汝当归”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八个新浮现的小字:
**归者持铃,星门自启**
林昭低头看着手中的铃,忽然咧嘴一笑:“合着闹半天,我才是那个需要被唤醒的AI?”
话刚说完,玉珏猛地一烫,自动飞回他胸前,嵌入衣襟,与心跳同步起伏。星门表面的符文开始流动重组,中央缓缓显现出一个钥匙孔形状的凹槽,大小正好能容纳锈铃与八荒戟的结合体。
“看来下一步是搞个dIY组装?”他转身走向插在沙地里的八荒戟,刚迈出一步,右臂纹路突然灼痛。
不是警告,也不是共鸣,是一种……召唤。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星门另一侧等着他。他拔起八荒戟,甩了甩上面的沙粒,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向星门。每走一步,锈铃就轻震一次,像是在倒计时。
当他站定在裂隙正前方时,整座星门骤然亮起,符文如血管般搏动。一道光束从顶端射下,笼罩他全身。就在他准备将锈铃嵌入凹槽的刹那,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叮响。
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摇了一下铃,林昭顿住。那声音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记忆它来自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