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朝堂风云再起
顾昭宁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的。
春杏的寝室在偏殿,这脚步声显然不是她的。
承华殿的宫娥太监晨昏定省向来轻手轻脚,能在卯初就踏碎晨雾冲进内殿的,只可能是...
娘娘!外间传来小宫女的惊呼声,紧接着门帘被掀开的风灌进来,带着冷冽的晨露气。
顾昭宁已经坐起身,手指刚触到枕边的玉梳,就见赵公公佝偻着背冲进来,额角挂着细汗,连腰都没弯全:陛下急召,边疆八百里加急!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昨日才与萧承煜理清周明远贪墨赈灾粮的线,今日边疆就出了岔子?
拿青鸾纹翟衣。顾昭宁掀被下床,赤足踩在青砖上也不觉得凉。
春杏抱着衣裳从偏殿跑进来,手忙脚乱地要给她系领口,被她按住手腕:慢慢来,急在心里,不在面上。镜中映出她微抿的唇,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睡意,却已聚起冷锐的光——这是她十二岁替厨娘管采买时,发现菜贩子私扣斤两的神情。
赵公公搓着手指在殿内转圈,靴底蹭得金砖沙沙响:杨大人天没亮就叩了午门,说是北疆三城的粮道断了三日,戍边军报里夹着血书。他压低声音,奴才来的路上,钟粹宫的马车刚进神武门,太后那边怕也得了信。
顾昭宁的手指在翡翠镯上一滞。
萧承煜最厌后宫干政,可她如今管着六宫用度,赈灾时又涉了粮草,这节骨眼上被太后抓着由头...她接过春杏递来的鎏金步摇,簪尖在鬓边压出浅红的痕:
御书房的门帘掀起时,晨光正漫过门槛。
萧承煜站在地图前,玄色龙袍未束玉带,发冠歪在一侧,显然也是刚被叫醒;杨大人立在他身侧,官靴上沾着泥点,鬓角的霜露还没干,手里攥着半卷染了茶渍的军报。
昭宁来了。萧承煜转身,目光扫过她发间的步摇,又落回她腕上的镯子——那是他前日赏的,看看这个。
密报展开在檀木案上,字迹被血浸得模糊,却仍能辨出粮草被劫马贼屠村参将李焕通敌的字眼。
顾昭宁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泛起腥甜:马贼?
北疆马贼最恨的是克扣军粮的官,哪会去劫戍边粮?她抬眼,李焕的夫人,是周明远的表侄女。
杨大人猛地抬头,官帽上的珊瑚珠晃了晃:娘娘如何得知?
周明远的账册里,去年腊月给汇过五千两。顾昭宁指尖划过密报上粮草短缺四个字,说是贺李夫人添丁,实则是让李焕配合截断粮道——马贼劫的不是军粮,是周明远私运的盐铁。
萧承煜的指节抵在案上,指背绷出青筋:昨日才审了周明远的管家,今日北疆就闹起来,分明是有人急着灭口。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你要亲自去?
顾昭宁没抽手。
他的拇指压在她腕脉上,能摸到她心跳如擂鼓——不是怕,是兴奋。
就像当年在侯府,嫡母把她的冬衣换成芦花时,她数着灶房的柴火,算着哪日能烧暖整个偏院;就像赈灾时,她蹲在粥棚前,看百姓捧碗的手,就能算出粮价要涨几分。
这次,她要顺着这条线,把朝堂里的蛀虫连窝端了。
臣妾想去。她反握住他的手,翡翠镯硌着两人交叠的指节,北疆的百姓在等粮,陛下在等证据,臣妾...在等一个答案。她摸出袖中半块碎玉,生母临终前说,治家要见微知着。
如今家国同局,臣妾想去看看,这盘棋的棋子,到底落在哪。
萧承煜盯着碎玉上的血渍看了很久,久到殿外的铜鹤香炉换了三柱香。
杨大人退到门边,靴底在砖上蹭出细响;赵公公缩着脖子数房梁上的彩绘,数到第八只凤凰时,皇帝突然松开手:赵全,去尚衣监取朕的玄铁令,再让御林军选十个暗卫——要会骑马的,能打硬仗的。
遵旨!赵公公哈着腰往外跑,衣角扫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杨卿,萧承煜转向老臣,你去户部调三车官银,跟在昭宁后面。
记住,她要见的人,你给她清道;她要查的账,你给她搬来。杨大人刚要应,他又补了句,若是出半分差池,你和李焕一起去天牢过年。
顾昭宁站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昨日在御书房,萧承煜说朕替你算时的神情。
原来帝王的信任,不是甜言蜜语,是把玄铁令塞进她手里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是让杨大人给她当车夫时,眼里淬着的那把火。
夜幕降临时,顾昭宁站在承华殿的廊下。
宫墙外的月亮又大又圆,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直的弦。
春杏捧着披风过来,被她摆手拦住:让我再站会儿。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沙粒,刮得她鼻尖发酸。
她摸出怀里的《治家要略》,封皮上的旧痕还在——那是生母临终前,用染血的手抓出来的。
书页间夹着的蓟州账册窸窣作响,像是在说:去啊,去看看你算的那些数目,到底能不能救一方百姓。
娘娘,春杏的声音轻得像片云,御膳房送了参汤,说是陛下特旨,要熬得浓些。
顾昭宁接过汤盏,热度透过瓷胎渗进掌心。
她望着北边的天空,那里有星子在云层后忽明忽暗,像极了当年侯府偏院的油灯——风再大,灯芯也没灭过。
明日寅时出发。她喝光参汤,把空碗递给春杏,替我收着那本《治家要略》,等臣妾回来,要翻给陛下看的。
春杏应着,接过汤盏时触到她冰凉的指尖。
顾昭宁没注意,她望着宫墙尽头的山脉,那里在夜色中黑黢黢的,像头蛰伏的兽。
可她知道,等黎明破晓,这兽就要醒了——而她,要做那根刺进兽喉的针。
远处钟鼓楼传来三更梆子声,顾昭宁摸了摸腰间的玄铁令,又碰了碰腕上的翡翠镯。
这两样东西,一个是帝王给的剑,一个是自己挣的盾。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殿——该睡了,明日要赶很远的路。
宫墙下的影子缩成一团,又被月光拉长。
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翟衣的女子,即将在黎明时分跨上快马,奔向八百里外的北疆。
那里有血,有火,有未结的仇,有未算的账。
但顾昭宁知道,有些路,走通了,就再也不会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