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霉味钻进鼻腔,顾昭宁的后颈沁出冷汗。
火光在门缝里晃了两晃,突然停住——那点橙红映出个玄色靴尖,离暗格门不过半尺。
她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轻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袖口上炭笔写的字迹硌得皮肤生疼。
大人,这暗格看着新凿的。粗哑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昭宁的太阳穴地炸开。
杨大人的脚步声停在暗格前,她甚至能闻见对方腰间玉佩的沉水香。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
铁钎凿进木板的声响刺得耳膜发疼。
顾昭宁攥紧袖口,指节泛白。
暗格里的空间本就狭窄,她缩着肩,后背抵着潮湿的砖,听见木屑簌簌落在脚边。
当铁钎戳进缝隙的刹那,她突然发力撞开暗格门!
一声,木门撞在杨大人胸口。
对方闷哼着踉跄后退,顾昭宁借着这股力道扑出去,右手如铁钳扣住对方手腕——不是杨大人,是个陌生侍卫,玄色衣袍上绣着金线云纹,和方才听见的靴底纹样分毫不差!
抓活的!卫九的喊声响彻仓库,十余名暗卫从四面八方扑来。
侍卫反应极快,反手抽刀要刺,顾昭宁旋身用肩膀撞开刀刃,膝盖顶向对方腰眼。
那侍卫吃痛松手,刀落地,却还在挣扎着往门口冲。
暗卫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在碎瓷堆里,瓷片扎进他手背,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
带回去。顾昭宁扯过腰间玉牌甩给卫九,用我的名义,押去永巷最深处的刑房。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划破的衣袖,指腹蹭过袖口炭笔写的边军粮草松林摄政王几个字,心跳仍如擂鼓——原来杨大人说的小皇帝,是指萧承煜?
永巷的刑房点着牛油灯,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
顾昭宁坐在案后,看着侍卫被按在长凳上,额角的汗滴进砖缝。
卫九拎着铜盆过来,水泼在侍卫脸上时,他终于开了口:娘娘饶命!
杨大人三个月前收了北戎的金叶子,说等陛下出巡松林地界,就...就...
就烧粮草,杀皇帝,扶幼帝上位,自己当摄政王?顾昭宁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侍卫浑身发抖。
侍卫哭嚎着磕头,他说暗卫营里有他的人,连赵公公的徒弟都被买通了!
三日后陛下出巡,松林的粮草囤着浸油的草料,李将军的轻骑是来放火的——
够了。顾昭宁打断他,指尖叩了叩案上的茶盏。
卫九立刻上前,用浸了麻药的布堵住侍卫的嘴。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攥紧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萧承煜原定三日后去松林地界视察边防,这是杨大人设的局。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墨香涌进鼻腔时,顾昭宁的鞋跟在金砖上敲出脆响。
萧承煜正在批折子,抬头见她脸色发白,笔锋一顿:出什么事了?
她将昨夜的见闻和盘托出,末了从袖中抽出那张染着炭灰的袖口:杨大人要的不只是权,是北戎的支持。
萧承煜的指节捏得泛白,折子上的朱砂印被压出褶皱。朕前日还召他商议赈灾粮,他倒好...他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角的青瓷笔洗,暗卫营、赵公公的人,都要查。
先别急。顾昭宁按住他欲召人的手,杨大人能瞒过您三年,必然有周全布置。
我今日去他府上,以慰问其夫人病体为名,探探口风。
杨府的垂花门挂着素色绸子,说是夫人染了风寒。
顾昭宁踩着青石小径往正厅走,廊下的丫鬟见了她,慌忙福身,发间的珠花晃得人眼晕。
正厅里,杨大人穿着素色常服,见她进来,连忙作揖:娘娘金安。
杨夫人好些了?顾昭宁接过丫鬟奉的茶,青瓷杯底压着片茉莉,前日在御花园,大人还说要带夫人去西山进香。
杨大人的手指在茶盏上蹭了蹭:贱内福薄,这病...怕是要拖到入秋。他抬头时,顾昭宁看见他眼底的青黑,像被墨浸过的纸。
大人为国事操劳,也要保重身子。她放下茶盏,指尖无意似的碰了碰案上的《盐政要略》,听说松林地界的盐商最近闹得凶?
杨大人的喉结动了动,茶盏地磕在案上: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的眼神飘向窗外的石榴树,那棵树的枝桠正扫过东厢房的窗纸——方才她瞥见东厢房的门帘动了动,有玄色衣角闪过。
随便问问。顾昭宁起身告辞,袖中帕子擦过案角时,沾了些细碎的金箔。
她不动声色将帕子攥紧——那是北戎特有的金粉,前几日萧承煜给她看过北戎使者的礼单,上面记着金箔百两,嵌玛瑙。
回宫时,夕阳把宫墙染成血色。
顾昭宁在偏殿召来密探,烛火映着她紧抿的唇:盯着杨府东厢房,尤其是穿玄色衣袍的人。
另外,去暗卫营查三个月内调动的人,重点查赵公公的徒弟...
娘娘!小宫女捧着密报撞进来,发簪歪在鬓边,松林地界急报!
有支穿玄甲的军队,正往京城方向——
顾昭宁的茶盏地碎在地上。
她抓起案上的密报,墨迹未干的玄甲军距京城百里刺得眼睛生疼。备轿!她扯下披风往身上一裹,发间的东珠步摇乱晃,去御书房!
宫道上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顾昭宁隔着轿帘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攥着密报的手沁出冷汗,玄甲军...那是北戎的精锐。
杨大人果然勾连外敌,而萧承煜还在御书房等她——
轿辇在御书房外停住时,顾昭宁的鞋跟几乎要戳穿绣鞋。
她推开殿门,烛火在风里噼啪作响,照见萧承煜站在地图前,指尖正点着松林地界。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北戎的玄甲军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