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什么?抢什么?算计什么?富贵荣华,权势地位,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与无常的命运拨弄面前,
不过都只是转瞬即逝的尘埃,是命运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棋子。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可笑,甚至带着几分荒诞,唇角在不自觉间,
微微勾起一抹冷冽而飘渺的弧度。“大小姐,侯府到了。”马车一顿,稳稳停下。
车夫恭敬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也瞬间将骆静从那玄妙的梦境中拉扯回现实。
骆静倏然睁开双眼,梦中那种俯瞰众生、超然物外的飘渺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车窗外那熟悉的、高耸的镇西侯府围墙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现实压迫感。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抬手仔细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衣襟和袖口
确保发髻纹丝不乱,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内敛,
看不出丝毫刚刚经历过宫中波澜或短暂小憩的痕迹。
她先是去了正院,依礼向侯夫人白氏报备今日进宫的情况。
姿态恭顺,礼数周全,言语得体,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白氏强压下心中翻江倒海般的妒恨与不甘,
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近乎扭曲的“关切”笑容,
旁敲侧击地打听宫中的见闻,尤其是皇帝陛下对昨日雍王拿下申国公一事的态度,以及……
太后对骆静究竟“厚爱”到了何种地步。骆静答得滴水不漏,言语间只拣选那些最是安全无害的内容来说——
诸如太后娘娘如何慈和,问了哪些家常,赏了哪些点心,
寿安宫的景致如何雅致等等。直到最后,才仿佛不经意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提及:“母后慈爱,念臣女年幼,
特赐下她随身佩戴多年的一串沉香木佛珠,并慈谕,让臣女往后……改口称‘母后’即可,不必过于拘礼。”
“母后”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针,
狠狠地烫穿了、刺穿了白氏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精心修剪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却远不及心中那被嫉妒和屈辱撕裂的万分之一!那个她需要仰望、跪拜、费尽心机也难以攀附一丝关系的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竟然……
竟然让这个她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的孽障,喊她“母后”!
凭什么?!这滔天的运气,凭什么就落在了这个贱丫头的头上?!
她再也无法维持那虚伪的慈和面具,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与疏离:
“既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你……谨记于心,莫要辜负便是。
我这里没事了,你车马劳顿,回去歇着吧。”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维持,直接下了逐客令。
骆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撕破这层虚伪的温情,让彼此的立场更加清晰。
她依言屈膝告退,姿态依旧无可挑剔。走到门口,手已扶上门框,却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极为寻常的小事,
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脸色难看至极的白氏,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询问今日的天气:
“母亲,如今女儿蒙太后娘娘垂青,时常需奉召入宫请安。
每次出入皆走角门,车马仪仗周转颇为不便,也恐失了侯府体面。不知……府中通往西街的那道侧门钥匙,
母亲可否暂赐一把与女儿备用?也省得每次劳烦母亲院中的人特意开启。”
白氏心头警铃大作!侧门钥匙?!这道侧门虽不常开,
但却是连通侯府与外界一条相对僻静街道的捷径,若钥匙落入骆静手中,意味着她可以相对自由地出入,甚至……
可以避开自己的耳目,与外界传递消息、安排人手!
这简直是想要脱离她的掌控!想都别想!她脸上立刻堆起皮笑肉不笑的虚伪表情,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隐含着一丝训诫的意味:“静丫头,你如今身份是不同了,更需谨言慎行,恪守闺训!
府中规矩向来如此,侧门钥匙一向由为母亲自掌管,岂能随意交予他人?你出入宫廷,自有侯府规制的车马仪仗护卫,从角门进出,正合礼制,有何不便?切莫因一时贪图方便,而惹人非议,坏了规矩!”
骆静闻言,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白氏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
却仿佛能穿透她虚伪的言辞,直抵其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算计。随即,她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正院,
将白氏那混合着嫉恨、戒备与一丝慌乱的复杂目光,甩在身后。
心中冷笑:防备得可真紧。不过,无妨。她本也没指望一次试探就能如愿拿到钥匙。
这不过是在对方心中埋下一根刺,同时,也让她更加看清了白氏那看似坚固的掌控之下,
已然开始滋生的、无法掩饰的恐慌。来日方长。
骆静刚回到文绣院不久,连身上那套进宫所穿的较为正式的衣裙还未及换下,
前院方向便隐隐传来一阵异常激烈的争吵声,声音由远及近,虽然隔着数重院落,听不真切具体内容,
但那尖锐的女子哭喊、男子压抑的怒吼呵斥,以及瓷器被掼碎在地的刺耳声响,
却清晰地穿透了春日午后相对宁静的空气,传到了文绣院内。
动静之大,显然非同寻常。侍立在一旁的秋月脸色微变,
不用骆静吩咐,便立刻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出院门,寻了个隐蔽角落,向路过的小丫鬟打听。
不过片刻,她便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了然,压低声音向骆静禀报:
“小姐,打听清楚了。是……是侯爷去了正院,不知为何事,与夫人大吵了起来!
听里面隐约传出的动静,侯爷似乎……是铁了心,要将表小姐……三日后便强行送回余姚白家老宅去!
夫人正在屋里哭天抢地,摔东西,闹得不可开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