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骆静得封王妃,全是他的功劳一般。
他搓着手,试图凑近些,语气带着明显的撇清和表功意味:
“方才……方才为父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被骆辰那个孽障和白氏那个蠢妇,
还有余越那几个小畜生给蒙蔽了!一时失察,让你受委屈了!是为父的错!是为父糊涂!
你放心!为父定严加管教!绝不轻饶!”
他眼珠一转,立刻将矛头指向最好拿捏的,试图讨好新晋王妃:
“那个……那个惹是生非的白慧容!都是她!这个扫把星!搅家精!若不是她,怎会闹出这许多风波!
为父这就下令,立刻把她捆了,塞进马车,连夜送回余姚老家庄子上看管起来,
绝不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变脸之快,态度转换之彻底,令人心寒齿冷。
骆静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淡漠,只淡淡道:
“父亲言重了。女儿不敢当。至于慧容表妹的去留……”
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被丫鬟架着、面无人色的白氏,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
“终究是母亲嫡亲的侄女,关乎母亲心意,父亲还需与母亲仔细商议妥当才好,
不必因女儿之故,仓促决定,以免……节外生枝,又惹母亲伤心动怒。”
她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同四两拨千斤,既点明了白氏的存在和白慧容的“特殊”身份,
暗示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又巧妙地将皮球踢回给骆威,戳破了他急于甩锅、踩低白氏母女来讨好自己的虚伪与薄情,
更暗含了一丝警告——不要妄动,以免逼狗跳墙。
骆威脸色瞬间一僵,如同被噎住一般,讪讪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脸上青红交错,心中五味杂陈,却再不敢多言半句。
骆静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一旁侍立的孔嬷嬷吩咐道:
“嬷嬷,你带几个人,帮着葛妈妈照料祖母,太医来了立刻引进去。
这里乱糟糟的,不成体统,让管家尽快处置干净,该抬走的抬走,该请郎中的请郎中,别惊扰了祖母静养。”
“是,小姐放心,老奴省得。”孔嬷嬷恭敬应下,看向骆静的目光充满了激动与骄傲。
安排妥当,骆静这才转身,在一片或敬畏、或恐惧、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步履从容沉稳,
向着慈晖堂走去,裙裾拂过湿漉漉的地面,未染半分尘埃。
慈晖堂内,太医已经赶到,正在内室为昏迷的老夫人施针用药。
骆静并未进去打扰,只安静地守在外间。良久,太医出来,拱手道:
“王妃娘娘放心,老夫人是急痛攻心,加之年高体弱,一时气血不畅,昏厥过去。
下官已施针用药,暂无大碍,但需绝对静养,万不可再受任何刺激,否则于寿数有碍。”
“有劳太医。”骆静颔首,吩咐厚赏,又亲自进去看了看。
见老夫人呼吸已然平稳,面色稍缓,沉沉睡去,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榻前绣墩上,静静守了约莫半个时辰,直至确认祖母情况稳定。
这份沉静与孝心,落在慈晖堂所有下人眼中,更添了几分由衷的敬畏。
待老夫人安睡,骆静才回到文绣院。
院门一关,将前院隐约传来的哭嚎声、忙乱声彻底隔绝。院内,以孔嬷嬷、秋月为首的所有丫鬟婆子,
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齐刷刷跪满了一院子,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扬眉吐气的畅快以及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整齐:
“奴婢(老奴)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千岁千岁千千岁!”
骆静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张张熟悉而激动的面孔,这些都是在她最艰难时未曾背弃她的人。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仪与安抚力量:
“都起来吧。今日之事,诸位都亲眼所见。从今往后,文绣院便是文绣院,与以往不同。
你们往日待我之心,我心中有数。待我出阁之日,必会从你们之中,择选忠心稳厚、办事稳妥的,
作为陪房,随我一同入雍王府。往后前程,自有你们一份。”
恩威并施,承诺未来。简单几句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瞬间将文绣院上下所有人的心牢牢凝聚在一起!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叩首,声音哽咽却坚定:“奴婢(老奴)誓死追随小姐(王妃)!绝无二心!”
是夜,镇西侯府嫡长女骆静被陛下亲口册封为雍亲王正妃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无人能料,这个一度在贵女圈中默默无闻、甚至传闻在府中备受冷遇的侯府嫡女,
竟能一跃成为本朝最有权势、最受圣上信重、也最令人畏惧的亲王的嫡妃!
这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
而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承受着最多目光探究与议论的骆静,此刻却异常平静。
她卸下钗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菱花镜中那张依旧年轻、却已褪去青涩、
眉眼间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坚毅与一丝冷冽的面容。
圣旨已下,名分已定。雍亲王妃,这个身份带来的不仅是无上的荣耀与权力,
更是如山般的责任与无处不在的危机。雍王府绝非安乐窝,那是比侯府更深、更凶险的龙潭虎穴。
而侯府内的敌人,白氏母女的刻骨怨恨,骆辰等人的恐惧与不甘,
白慧容身世之谜背后可能隐藏的惊天秘密,以及那纸“卖身契”带来的隐忧与束缚……
都绝不会因这一纸赐婚而消失,只会转入更深的暗处,伺机反扑。
前路,依旧是步步惊心。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的她,手中已握有足以抗衡风雨的筹码——
至高无上的皇室名分,以及……那个冷酷强大、却在此刻给予她绝对庇护的男人,看似冰冷的承诺。
她轻轻抚过那卷放在案头的明黄圣旨,冰凉的丝绸触感传来。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