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晖堂的正厅,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将明媚的春光彻底隔绝在外。
厅内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闷热。
鎏金鹤嘴熏香炉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点燃宁神的香料,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向来慈祥的脸上此刻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手中紧紧攥着一串沉香木念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镇西侯骆威没有坐,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厅中央来回踱步,
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脚步落地都带着沉重的闷响,眼神赤红,如同要喷出火来,择人而噬。
骆辰早已被从衙门叫回,此刻正瘫跪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官袍褶皱,发髻散乱,
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浑身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显然已惊恐到了极点。
白氏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站在骆威身侧稍后的位置,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想开口为儿子辩解求情,可看着盛怒中的丈夫和面沉如水的老夫人,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无助的恐慌。
厅堂一角,那惹出祸事的南溪,穿着一身略显廉价的桃红色锦缎衣裙,
低着头,用帕子掩着面,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肩膀微微耸动。
她的父母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一口一个“求侯爷老夫人开恩”,
“给小女一条活路”,“女儿已是辰少爷的人,怀了骆家的骨血,不能不清不白啊”!
大嫂温氏被两个贴身大丫鬟一左一右勉强搀扶着,站在通往内室的屏风后面,
早已泪流满面,身子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全靠丫鬟支撑。
她用手死死捂着嘴,才没有哭出声来,但那双曾经温顺的眼睛里,此
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背叛的巨大痛苦和彻底的绝望。
她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摧毁了她对婚姻和丈夫所有的幻想。
骆静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选择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阴影处站定,冷眼旁观着这场家庭伦理的惨剧。
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对话,都是洞察人心、衡量利弊的绝佳素材。
“逆子!
孽障!”
骆威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指着跪在地上的骆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变形,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厅堂,
“我骆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让你这个混账东西给丢尽了!
竟敢背着我,背着你的妻子,在外头豢养外室!
还弄大了肚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法?
有没有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骆辰被父亲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涕泪齐下,哭喊着辩解,声音破碎不堪:
“父亲息怒!
儿子知错了!
儿子……儿子只是一时糊涂,被那贱人勾引……儿子再也不敢了!
求父亲饶了儿子这次吧!”
“糊涂?
我看你是色胆包天!
无法无天!”
骆威怒极,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骆辰的肩膀上!
骆辰惨叫一声,被踹得向后翻滚在地,狼狈不堪。
“来人!
家法伺候!
请家法!
给我往死里打!
打死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两个早已候在厅外、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粗壮婆子应声而入,手中各持着一根寸许厚、油光发亮的竹制戒尺。
两人上前,不由分说,按住瘫软在地的骆辰,扬起竹板,朝着他的臀腿部位,毫不留情地狠狠抽了下去!
“啪!
啪!
啪!”
沉闷而响亮的击打声,混合着骆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顿时响彻了整个慈晖堂,令人头皮发麻。
白氏眼睁睁看着儿子受刑,心疼得如同刀绞,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尖叫一声扑上去想拦,却被骆威转身厉声喝止,目光冰冷如刀:
“滚开!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还有脸拦?
若不是你平日一味纵容溺爱,疏于管教,他岂敢如此胆大妄为,做出这等辱没门楣的丑事?!
子不教,母之过!
你再敢多言,我连你一并处置!”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刺中了白氏的要害!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无力地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掩面,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
足足打了二十板子,行刑的婆子才停手。
骆辰早已奄奄一息,臀腿处衣衫破损,渗出血迹,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夫人疲惫已极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决断:
“够了!
事已至此,打死他也于事无补。
这南氏……”她目光扫过角落那哭泣的女子,
“既然确已怀了身孕,总归是骆家的血脉,不能任其流落在外,污了血统。
但也不能抬举太过,寒了温氏的心,坏了规矩。”
她沉吟片刻,做出了裁决:
“就……纳了吧,给个名分,做个贱妾,暂时安置在府外,拨两个稳妥的婆子看着,等孩子生下来,验明正身,再作打算。”
这已是眼下最能保全颜面的处理方式。
南家父母闻言,相互看了一眼,虽不甘心女儿只是个地位低下的贱妾,但见侯府态度强硬,老夫人和侯爷正在盛怒之下,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磕头谢恩。
就在这时,白氏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立刻用帕子擦去眼泪,挣扎着起身,扑到老夫人和骆威面前,泣声道,语气充满了“顾全大局”的“深明大义”:
“母亲,侯爷,此事千错万错都是辰儿的错,儿媳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只是这南氏……如今怀着身子,府中人多眼杂,温氏又……
刚刚经历此事,情绪不稳,若此刻将这南氏接进府来,日日相对,恐刺激温氏,再闹出什么风波,更损侯府声誉。
